第63章 娇谋 第63节
书名: 娇谋 作者: 旅者的斗篷 分类: 穿越

        路不病盯着那朵白花,欲言又止,心如坠入无底洞,怎么也找不见出路。

        李壮看出路不病与女儿有话要说,自己在不方便,便知趣地退开了。

        路不病颤抖着双唇,见李温直姣好清素的面庞,心中不胜爱怜。要他就此舍弃她另娶别的女人,委实万难做到。

        一时间,他那些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都消散了,甚至连腿好不好也暂时忘怀了,他只涌上一股强烈而汹涌的冲动——若是能和李温直厮守相伴,就算是一辈子当个瘸子废人,他也可以忍受。

        路不病那粗糙如砂纸的五根手指抬起来,欲碰一碰她细腻的脸蛋。

        可李温直站在原地,微垂着脑袋,与路不病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他的动作不加理睬。

        “路侯爷,小女谢谢你,”她淡淡说,“你帮我救了阿耶,还把这么漂亮的一处宅子给我们落脚,这恩德委实难以报答。”

        “举手之劳罢了。”

        路不病把手收回去,嘴巴干干的,嘶哑地说,“大仁……大仁的事,我很抱歉,我也不晓得叶君撷在那地方放了炸药,还提前引燃了。你,你原谅我罢。”

        提起李大仁,李温直很明显地恸颤了一下。她眼角的红肿好不容易才消一些,此刻又溢出丝丝的泪来。

        “不怪你。”

        她挤出几个字。

        路不病深深自咎,若是当日被炸死的人是自己,此刻他也就不必遭受如此苦楚,不必在此两难中抉择了。

        “你与他,已经成婚了?”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想问问她这一身素服是怎么回事。

        李温直目光飘远,双唇淡若无色,仿佛李大仁还在她眼前。

        “他以前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我师兄,我和他本来是要相伴在一块的。”

        路不病听她痴痴说着,不曾看自己一眼,蓦然感觉自己宛如一个丑角,乱入她和李大仁之间的丑角。

        他总算明白,为何当初他和她荒唐一夜后,她会那么悲伤难过了。原来他根本就不配拥她,她的心、她的一切思绪都是李大仁的。

        路不病怅然若失。

        明明没得到过,却好像突然什么东西被挖空了。

        “如果,如果我等你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祈求地望着她,“我等你三年,你为他服丧三年。之后,你能不能接受我?即便……即便我这一生都只能是个瘸子,腿永远也治不好。”

        李温直微微讶然,晶莹的眸子抬起来,似没料到他会这般说。

        “我不知道。”

        她哭了,带着哽咽,“我现在没法忘了他,我夜里也看见他,白天也看见他,他虽然死了却和活着一样。路侯爷,我也不知道三年以后的事情,是我……是我对不住你。”

        李大仁是为了救她才活活被烧成焦炭的。

        即便三年之后,她也不一定能走出这阴影。

        她实话实说,没有欺骗路不病。

        路不病彻底陷入惆怅和绝望中了。

        他本想着只要她点一点头,或者说一句“很可能”,给他一丁点的希望,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弃了董家,也弃了自己这双腿,选她,和她厮守在一起。

        可她给他的答案,只有一句不知道,如镜花水月一般。

        路不病心想如今的诸般伤恨,也许就是他前半生杀戮太多的报应,叫他没人爱,双腿残,孤家寡人地守着这第一侯的虚荣,李温直连骗一骗他都不愿意。

        路不病自嘲地笑了下,转而离去了。

        他走得很慢很慢,李温直在背后目送他的背影,含泪望着他,却没叫住他。

        ……

        叶君撷被斩首,李温直和父亲李壮、师兄李大礼等人都去看了。

        过程很迅速,咔嚓一声,人就没了。

        李温直不敢眨眼,目不转睛地瞪着,生怕错过这一幕。

        她要亲眼看着害死大仁哥的人身首分离,就像她自己亲手拿着刀,砍在叶君撷脖子上一样。

        ·

        随着叶君撷一死,叶家前后几十年的基业都土崩瓦解了,从前追随叶氏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这股威胁天下的势力已不复存在了。

        不过迷雾之下,更有其他势力在暗流汹涌。

        皇宫之中,申姜再次做了噩梦。

        她梦见叶君撷血淋淋地站在她面前,爪子似的双手冰凉无比,牢牢箍在她的脖子上,要把她给掐死。

        她感到一阵呼吸窒息,拼命地往后退,想离叶君撷远一点。

        叶君撷却狞笑着说,“姜妹妹,你好狠的心,明明是我要与你成婚,你却上了贺贼的喜榻,背叛我,冲卖我,看着我死。那好,我死也要拉着你,咱们到地下再做一对夫妻!”

        申姜好害怕,怕得浑身冷汗大涌。一片慌忙中,她蓦然感受到了丝丝暖源,将她包围。

        她情不自禁地朝那暖源靠近,缓缓、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切都明朗起来了,噩梦被驱散了。

        贺兰粼那张白净俊秀的面庞正望着她,略带担忧。

        “阿姜,做噩梦了?”

        梦中那股恐惧的坠落感消失了,申姜正穿着凌乱的寝衣,蜷缩在贺兰粼的怀里,濡湿的发丝贴着额头,浑身黏极了。

        她余悸未消,噩梦的恐惧驱使她扑向贺兰粼,或者说是随便扑向一个活人。此时此刻贺兰粼好也好坏也好,她都不管了,她只想找个人缓一缓,不然真的快被噩梦吓疯了。

        贺兰粼身子僵硬,被她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死死地搂着。他蓦然有些受宠若惊——被她抱的感觉很奇妙,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抱过他了。

        他轻拍她的脊背,垂头去啄了下她的额头,柔缓地对她说,“别怕,我在。”

        申姜埋着头一会儿,感受到了贺兰粼身上那股阳刚之气,阴寒之意渐消,擦干泪水,呼吸匀净了,才敢缓缓冒出头来。

        她颤然问贺兰粼,“你杀了叶君撷,是不是?”

        面对她莹然有质问之意的目光,贺兰粼没法撒谎,如实回答她,

        “是。”

        他将她的脸托起来,“叶君撷他偷袭扶桑镇,炸伤了当地百姓,犯了谋反之罪,罪有应得。我杀了他,你恨我?”

        申姜茫然。

        恨么?算不上。但李温直肯定恨透了叶君撷。

        她对叶君撷的感情很复杂,说不上恨,也说不上爱。

        贺兰粼心下亦嗟叹,他这几日一直在想一桩事——那就是怎么把申姜给娶了。他晓得她一直不安分,想找个办法再跑。若他们成婚了,她便顺理应当是他的了,即便她再厌恶他、不喜他。

        这般的心思,却不能告诉申姜。

        他摩挲摩挲申姜的肩膀,安慰道,“睡吧。那东西若再敢来,我明日就将他的尸首挖出来,碎尸万段,让他永生永世都不敢再扰你。”

        申姜听他用这般平静的语气说这些怕人的话,默然心惊,伏在他怀中,动也不敢动,不到一会儿就又沉沉睡去了。

        ……

        翌日上朝,朝中大臣提起了为忠臣立碑的事。

        惠帝父子祸乱超纲,把持朝政数十年,着实残害了不少臣子。众人向贺兰粼提议为这些枉死的忠臣立碑,也好同时将惠帝的罪业昭告天下。

        贺兰粼允了,但这其中却有一个为难之处,那就是被惠帝残杀的忠臣实在太多了,光有名有姓的就有几十位,小小的石碑,根本不够刻的。

        申姜的父亲刘嵇就在这其中。许多人认为刘嵇官位太小,刘家现在又不复存在,便欲将刘嵇的名字省去。

        未来哪一个世家最有可能出皇后,众臣才巴结哪一家。

        申姜本不知此事,还是董昭昭进宫时随口对她谈起的。

        董昭昭面露喜气,精神头也比前日抖擞了许多。

        她道,“你阿耶当初是因为贪生怕死,才被惠帝斩首的,自然不能刻入这代表忠魂的石碑。”

        申姜烦厌董昭昭的性子,听她辱及先父,不禁要反唇相讥。

        “这话是谁说的?”

        董昭昭挑挑眉,“不是吗?我哥和修订史册的那些文官都这么说。当初惠帝邀请你阿耶去做官,他明明害怕得要死,却不敢拒绝,便想当个墙头草,装疯卖傻试图蒙混过关,最后还不是被斩了。说起来,你算什么忠臣的后代,顶多算草包的后代罢了,又怎么有资格做皇后?”

        申姜五指攥起,微微咬舌。

        这董昭昭才消沉了几日,就又抖起来了。

        “你兄妹恨我我知道,但请你哥编写史册的时候公正一点,不要这般卑鄙无耻,公报私仇,污蔑他人。”

        董昭昭大为责怪,“你说谁无耻?陛下命我哥编写史册,一切就得都听我哥的。你那阿耶本来就做了肮脏事,是你刘家自己登不得台面,怪得了谁。”

        申姜冷色道,“我阿耶当初是因为坚决不和惠帝父子合作,一连拒了惠帝父子三道封官的圣旨,才遭到迫害的,根本就不是你哥说的那样。”

        董昭昭根本不听她解释,做了个鬼脸,故意气她道,“谁管你那么多?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喽,我哥已经把史册编写好了,马上就要送去给陛下盖印玺。你爹爹是多么卑劣的一个小人,以后万世千秋的人都能看见啦……”

        申姜不等董昭昭说完,扬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

        “啪。”

        董昭昭个子矮小,被申姜这么一打跌在地上,面颊登时就肿了。

        她气急败坏,泪水流出来,难以置信地说,“你,你居然敢跟本公主动手?”

        申姜不屑道,“谁叫你胡言乱语。”

        董昭昭急怒之下就要喊人,申姜哼了一声,并不受威胁。

        董昭昭气得直捶地,“来人呐!来人呐!有人要杀本公主啦!”

        她一提杀字,顿时把一堆宫女太监都给招来。

        在旁巡逻的赵无忌还以为董昭昭真遇见了什么危险,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来,一双有力的手臂抄起了董昭昭。

        “永安公主!您没事吧?谁要杀您?刺客呢?刺客在哪?”

        董昭昭呜咽地道,“她,她,刘申姜!刘申姜打我!”

        赵无忌一懵,身边却并找不见申姜的踪影。

        董昭昭揉着红肿的面颊,委屈极了,扶着腰起来,“我要找皇兄,我要找皇兄……呜呜,这女人要翻天了!”

        她气势汹汹,不管不顾地就朝勤政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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