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季晴晴。

        一个从小就身体很弱的人。

        尿毒症，这个词我从前听都没听过，没想到能切实出现在我的身上。

        我才十五岁，我的人生明明还可以有很多可能，生命的小舟怎么会刚要启航就搁浅？

        他们说，我是因为挑食，所以一直贫血，影响到肾了。

        我很害怕。

        我在心里发誓，只要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吃！

        我什么苦都不怕吃了！

        老天爷，能不能别收走我的性命！

        季家还算有点小钱，可我并不是季家唯一的小孩。

        他们愿意在我身上出一点钱，却不愿意花重金给我找肾源。

        我的妈妈也没有钱。

        她抱着我，摸着我小小的手，悲伤地说：“孩子，你去找找你小时候的玩伴吧！他们都是有钱人，说不定愿意帮你的！”

        于是我就去找了。

        起初我总是碰壁。

        云积尘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不知道在做什么。

        陆锦明搬家了，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他。

        兜兜转转，我只能找到那个家世还不如我的沈黛。

        其实我不太愿意找沈黛。

        她除了家世比我差一点，别的什么都强过我。

        长得比我漂亮，心地比我善良，还特别听话懂事，学习成绩也很棒。

        我惧怕看见她。

        可如今，我也算是走投无路了。

        没想到她热情地让我进了门，特别用心地接待我。

        我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但是在我要离开她家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我有没有尊严的事儿。

        如果我不说，我就要死了！

        所以我在快要离开她家的时候，难为情地开口：“黛黛，我的肾坏了，想要找肾源，但是我家里人不愿意帮我，你能帮帮我吗？”

        沈黛真的很热情。

        她不光是满口答应，还甚至为了表现自己的积极，主动和我做了配型。

        结果是，配型成功了。

        我呆住了，沈黛却笑了。

        我那时才意识到，她从来不是装的乖乖女，她是真正的，从骨子里，就是一个温柔至极的人。

        沈黛高兴地说：“真是太好了晴晴，这样你就不用多花钱了！只需要我给你一个肾就好了！”

        她从不画饼，说给就给，没过两天就真的做完了换肾手术。

        她说：“现在我们两个一人一个肾，真是太配了！必须得一直做姐妹才行！”

        我同意了。

        天呐！跟沈黛做姐妹也太开心了！

        我不怕被背刺，不怕被背叛，更不怕分开！

        因为我们体内有相同的肾，我们比亲姐妹还要亲！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样的肾型更容易生病。

        沈黛也病了。

        病得很严重。

        我只能看出来她每天的脸色都很差，却问不出她到底怎么了。

        “黛黛，你这几天怎么脸色这么差啊？是不是没睡好？”

        沈黛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只故作轻松地说出：“对啊，我就是这几天要考试了，所以特别紧张。”

        河边的风太迷乱了，吹起柳树的枝条，遮挡住沈黛不时痛苦的神情。

        我什么也没发现。

        直到那天，我从来见不到的云积尘主动过来找我。

        他说：“沈黛病了，肾衰地很严重，我发现你跟她的血型是合适的，你要不然就去查一下你们的肾配不配型，给她一个？”

        他说：“你们俩关系那么好，怎么连个肾都不愿意给？”

        他说：“季晴晴我求求你了，沈黛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不能没有她的！”

        他说：“季晴晴你真该死啊！沈黛对你那么好，你连去医院检查一下都不愿意！”

        他把我推到了水里。

        我在水里挣扎，浮沉，奄奄一息的时候在想。

        其实这个肾，甚至都不需要配型，肯定能给沈黛用上的。

        但是我只有一个肾了。

        如果我给了沈黛，是不是我就要死了呢？

        沈黛给我，是因为她有两个，她善良大方地分了我一个。

        但是我不给她，是因为我只有一个，我不想死。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颗肾都还没有还回去，我就要因为别的原因死掉了。

        这么一想，还有点可惜呢。

        我闭上了眼睛，打算认命。

        这时，一股托力突然从我身下传来，有人在救我！

        我下意识睁开眼睛，竟然是脸肿了一圈的沈黛！

        她带着我浮出水面，可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再这样下去，她和我都会死！

        我说：“沈黛，你别救我了，我死了刚好把肾还你。”

        沈黛却愤怒地说：“什么叫把肾还我？如果那颗肾在我身上，不过是多一个衰竭的肾罢了，但是给了你，你就能活下来了呀！”

        我吸了太多水，再加上体力不支，终于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听到他们说的晴天霹雳。

        沈黛因为救我，自己淹死了。

        我快要疯了！

        我是人吗？

        我还能算是个人吗？

        我觉得我就是一个趴在沈黛身上吸血的蛔虫！

        要了她的肾还不够！居然还要了她的命！

        我永远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警察来给我做了笔录，我如实说了我知道的一切。

        警察也沉默了。

        最终，沈黛只是因为见义勇为而去世的，和我，和云积尘，都没有关系。

        但云积尘却执意觉得是我害死了沈黛。

        他真的挺可笑的。

        如果不是他推我下水，至少沈黛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但是他居然觉得是我害死的沈黛，哈哈哈哈哈。

        他把我抓起来，囚禁起来，用铁链和鞭子审判我。

        我其实一点都不觉得疼。

        这些比起沈黛对我的付出，都不算什么。

        而且我心里还涌现出一种奇妙的爽感。

        他以为他在审判我，其实他在审判沈黛留下的唯一念想。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他那些事情，甚至他都不知道，从那天沈黛死去开始，我就有了一个新的沈黛人格。

        每次他一对我动手，沈黛人格就会钻出来，主动替我承受所有的伤痛。

        只是那个人格也从来没有跟云积尘吐露过真相。

        太可笑了，云积尘。

        你一直所做的，都在伤害你一直所爱的。

        你的信念毫无意义。

        只能伤害到你自己。

        你还好意思对我说，突然爱上我了？

        为什么会这么可笑？

        为什么？

        你这不忠不义的男人，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