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凌晨三点,搜查官们终于全部撤离了。
生岛的告白极具冲击性,可是两名刑警只是职业性地说道「这样啊!详细情形,我们明天再请教你」,然后写下笔记而已。
明天还有更详细的现场搜证及侦讯等待着所有人。生岛一家人,等故障的车子一修好,明天就要下山住进原本预定留宿的饭店。他们的侦讯好象要在那里进行。
雪又开始缓缓下着,所有人都站在玄关处,以茫然的视线目送警车离去。
夫人生硬地将视线从文大身上别开,一句话也不说。
悦子靠在夫人身边搀扶着,可是夫人僵硬的肩膀,似乎连别人的帮助也冷冷拒绝似地。
「听说遗体被送到当地的警局去了。」
两人累得半死地回到房间。暖炉里的人还留有些许火苗。
「明天早上,牧野先生的双亲好象会从札幌过来。……你要去探望吗?」
「嗯。」
两人坐在暖炉旁的沙发上。贵之好象也累了。他在杯里倒了威士忌,让柾也喝了一些。
「你一定受到很大的打击吧!」
「……嗯……」
灼热的威士忌流入喉咙。柾把头靠到贵之宽阔的肩膀上。
整个脑袋乱成一团。牧野的死——还有他和生岛之间的……。
透过媒体,柾虽然知道除了贵之和自己之外,也有这种人存在,可是那就像在电视看到的远方国度的战争,毫无真实感。实际上,这是柾第一次在身边遇到同性恋者。
「贵之认为这是意外吗?还是……」
「我不想去怀疑。」
「大家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呢!如果是被杀的话,凶手是谁——」
「柾。」
贵之委婉地斥责他。
「接下来是警方的工作,不要去想多余的事。」
「不可能的,我一定会想的。」
柾在沙发上缩起身子。贵之的大手抚着他的背。
「牧野先生告诉我,他有个有爱人的朋友。说他朋友大学的学费、生活费还有工作,全都是他的爱人出钱照顾的。还说,就算他想停止这种关系,也因为太过轻松而随波逐流。……牧野先生会不会是在说他自己?他说的爱人……会不会就是指生岛先生……」
「……去睡了吧!你累了。」
「……」
柾点了点头。牧野再也不会觉得累了。这幺一想,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他和我约好,说要教我滑雪的。」
柾忍住呜咽,哭了一阵子。然后又喝了一点威士忌。
「身体都冷了。去冲个澡,然后睡吧。会感冒的。」
「嗯。……贵之也要洗吗?」
「嗯。你先洗吧!我要查点东西。」
只是冲澡,好象还无法暖和身子。刚才忘记拔掉栓子,浴缸里的水完全冷掉了,连蒸气也冒不出来。整个浴室既湿又冷。
柾拔掉栓子,回到更衣室。毛巾和浴袍被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刚才我有用毛巾和浴袍吗?
一楼的厨房旁边,好象有洗衣间。那里应该有毛巾吧?
贵之在寝室讲电话,柾没有向他报备,走出房间。
刚才的吵杂就像骗人的一样,走廊上一片沉寂——柾看见牧野的房门。
(明天早点起来,一起去滑雪吧!)
就在数小时之前,两个人才约好的。
(让你看看我帅气的特技表演!)
是意外,或是他杀?——被这些人当中的谁杀害了?没有人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他们是一家人,也有可能互相包庇。
(……别想了。怎幺可以怀疑贵之朋友的家人呢……)
而且,就像刑警说的,又不一定是他杀。搞不好牧野只是一不小心跌下摔死的。同时,柾也不愿意尽是怀疑别人。大家都已经紧张兮兮的了。
大家都认为「除了我之外的人是犯人」,事实上可能根本没有犯人,却对邻居的任何一点动静都心惊胆跳,如此渡过了一晚——记得有这样一部电影。它的结局是——。
(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一楼的照明消失了,滑雪场的照明也关了,外头一片漆黑。阳台前面走廊的玻璃门,从外头被单上一层蓝色的塑料布。鸦雀无声的走廊,似乎会出现什幺东西,恐怖万分。
洗衣间的柜子是空的。只有一条小手中。柾失望地准备折回,却突然被谁拍了一下肩膀。
「你在这里做什幺?」
「哇啊啊!」
柾发出尖叫,往后退去。——黑暗中,眼镜的镜框反射出光芒。
「抱歉,吓到你了。」
青木搔着鼻子,露出苦笑。柾为自己的尖叫羞红了脸。
「对、对不起。我是来拿新毛巾……」
「没有吗?啊,我们用掉了多的毛巾呢!真对不起。」
「青木先生呢?」
「无论怎样都睡不着……这不是学生岛先生,不过我也想下来拿罐啤酒。浴巾的话,我的房间还有一条没用过。因为我总是用小条的擦身体。你要吗?」
「可以吗?」
「嗯。请。」
青木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浴巾就可以了吗?」
「是的。」
房间的格局和牧野的房间相同。双人床靠墙摆放,茶色的沙发和桌子则放在窗边。从窗户可以望见包围阳台的塑料布。
「刚才你一定吓了一大跳吧!这件事对一个国中生而言,刺激实在太大了。」
青木在浴室里说道。
「青木先生知道吗?生岛先生和……牧野先生的事。」
「我怎幺可能知道?我也吓了一大跳啊!」
青木拿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
「现在想想,生岛先生有时候会对他很苛刻……可是却一直没有把他解雇,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啊!生岛先生是在嫉妒他太太……」
「……」
「啊,对不起,话题好象又变得血腥现实起来了。今天是圣诞夜的说……。都是因为我们来打扰,才会造成这种遗憾……」
柾摇了摇头。
「我……还是难以置信。明明刚才还在一起……」
「我也是。真的是……不知道该怎幺向牧野的双亲交代。好不容易工作才刚上轨道,却遇到意外而死……」
「青木先生也觉得是意外死亡吗?」
「那当然啦!要不你以为是什幺?」
青木生气地皱起眉头。
「或者你以为我们当中有人杀害他?我可要声明,我不是怀疑生岛先生才说出那种话,当然也丝毫没有怀疑过小悦或夫人。只相处了半天的你们或许不了解,他们都是非常亲切温柔的好人。他们都是找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随便怀疑他们!」
「……对不起。」
青木生气地大骂,柾害怕地缩起身子。青木见状,赫然回神,一脸尴尬地摊着下巴。
「……抱歉。我没有大声叫骂的意思,只是忍不住激动起来……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柾摇了摇头。
「不会。……那我就借用妳的浴巾啰!」
「嗯,晚安。」
「晚安。」
柾准备离开房间,却忽然看见揉成一团、放在桌上的湿毛巾。他的视线盯住了某一点。
「……这……」
柾凝视着毛巾的一点,以沙哑的声音问了。
「……这个……是什幺?」
「什幺?洗澡时用的毛巾啊?我用了放在浴室里的毛巾。」
「这个房间的?」
「当然。」
柾摇摇头。
「这个……是牧野先生房间的毛巾。」
「……咦?」
「这个污渍……是我的血……。我在牧野先生房里,被滑雪板割到手指的时候沾到的……」
柾抬起头来。青木的脸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是你搞错了。」
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分说的音色。
后颈一阵鸡皮疙瘩。神经的某处闪烁着危险的信号。
柾后退了几多。明知道不可以,视线却无法从青木脸上移开。
「可是……」
「是你搞错了。」
青木逼近过来。出口……在青木的背后。
「对吧?」
「──」
「是你搞错了吧?」
柾往前冲刺。就在他以为穿过对方腋下的瞬间,青木用全身撞了过来。
他的手抓住柾的喉咙。
柾用力反抓住对方的手。就算踢打对方的小腿,青木也彷佛痛觉麻痹了似地,动也不动。
柾拚命想扯掉绞住喉咙的大手,发出细微的悲鸣。
「你这个……凶手……!」
「我没杀他!我……我不打算杀他!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在扭打的时候自己掉下去的!」
「住——」
「住嘴!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他!」
抓住喉咙的手更用力了。视野逐渐变得灰暗。太阳穴一带变得模糊,手也便不上力了。
好象从膝盖开始脱力了……就在那一瞬间,一道冲击撞飞了身体,手从喉咙离开,柾倒卧在地上。青木被撞开了。
「柾!振作一点!」
贵之的大手抱起了柾。几乎无法自由呼吸、按住喉咙的柾所看到的,是倒在房间一角、失去意识的青木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