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书名: 打喷嚏 作者: Giddens 分类: 武侠

        宇轩被除却墨蓝色的猫耳面罩,苍白的脸孔罩着呼吸器,躺在加护病房中,一个护士坐在一旁记录数据,两个高大的保镖穿着隔离衣、拳头戴着指虎站在病床两旁。

        我跟心心姊姊在长廊上隔着巨大的玻璃看着宇轩,一个落难的城市英雄。

        「宇轩的情况怎么样?」心心姊姊摸着玻璃,呼吸渲白了透明。

        「放心,音波侠的身体非常强壮,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很快就可以恢复了。」医生站在一旁说。

        「真不愧是超人体质,肌肉纤维挡下了大部分的子弹冲击,内脏出血也已经止住了。」另一个医生推推眼镜。

        我们刚刚回到医院时,立刻跟数百名记者和几十台SNG采访车被挡在医院外,上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拿着盾牌恐吓记者别再靠近,甚至还有军方的装甲车一台台开进了医院的停车场,全副武装的军人宣布接管医院,好让受伤的音波侠能够在最安全的情况下接受治疗。

        要当城市英雄,就必须隐藏自己的真正身分,如果身分不幸曝光,那些作恶多端的歹徒一定会千方百计为难英雄的家人,或甚至暗算英雄的凡人身分。

        然而众所皆知,超人英雄是一个城市最宝贵的资产,军方跟警方都相当戒慎恐惧,于是部属了大批人力在医院周围和内部,以防各种情况发生,包括贪婪的媒体汲汲猎取独家头条照片、包括穷凶极恶的坏蛋能力者的侵入,所以女英雄偶像月光姆奈也破天荒进驻医院的管理室,义务担任音波侠的守护人。

        我跟心心姊姊,还是靠宇轩在手术昏迷前的郑重嘱托,才被受托的警察眼尖发现、将我们塞进装甲车里偷偷带进医院。

        「对了,年轻人,你好像也受伤了,要不要检查一下?」一个医生发现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我摇摇头,这种建议我实在没办法在重伤的宇轩面前接受。

        「这点伤不算什么,我不过就是在路上打了场架。」我微笑,跟心心姊姊坐在椅子上,心心姊姊拿着宇轩的X光照片端详,看着嵌在宇轩脊椎附近的两枚子弹,眼泪一滴滴掉了下来。

        我的心情很复杂。

        一个半小时前,我在数百人的踱步狂吼声中奋勇搏斗的姿态,挥汗、流血、勉强睁开眼睛冲向前方;在现在看起来,只是幼稚可笑的模样罢了。

        一个半小时前,我在乱拳血雨中彷徨无措、寻找心心姊姊身影的焦切,在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小鬼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喊迷路、吵着要妈妈罢了。

        我的眼睛几乎贴到了加护病房的玻璃。

        宇轩现在一动也不动,手臂上悬吊着点滴,眼睛紧紧阖着,嘴唇微微蠕动的样子,都远比我没有意义的擂台干架要威风、要神气得多。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活生生与险恶的命运搏斗,比活在漫画里的小小方格子中的样板人物更令人动容。

        远远隔着玻璃,我反而将宇轩看得更清楚,将自己看得更清楚。

        我叹了一口气。

        「心心姊姊。」我说。

        「嗯?」心心姊姊抬起头来,擦掉脸上的泪水。

        「宇轩哥一定没事的,因为他有世界上最棒的天使守护着。」我认真说道。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认输。

        宇轩怎么看都比我帅,比我更值得天使的呵护。

        「谢谢你。」心心姊姊挤出笑容,拉着我的手。

        我坐了下来,跟心心姊姊手拉着手,为宇轩的康复虔诚祈祷着。

        我的彻底失败,竟是从我可敬的情敌倒地的瞬间真正确定。

        有些人天生就具备赢取最珍贵的爱情的资格。

        有些人注定接受悲壮的爱情,然后在倒下前试着挤出笑容。

        闪电怪客说得很好,什么事情都环环相扣在一起,英雄拥有上天安排的所有巧合,根本没有人争得过英雄;当英雄在城市的上空尽情作三度空间跳跃时,我只能在车水马龙的平面中,拼命追赶虚幻的英雄世界。

        后来,我跟心心姊姊就这么一直陪在医院里,在秘密的 VIP病人家属房中住了下来,直到三天后强壮的宇轩度过了危险期后,第五天我们才在军方的严格把关下混在一般病人里出院,期间只有少数几个医生、以及极少数的高阶警官见过宇轩跟我、心心姊姊。

        音波侠因公受伤住院,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市民非常感激音波侠鞠躬尽瘁,报纸读者投书中充满对围在医院旁拍照的媒体的不满,于是媒体只好摸着鼻子撤离;电视台也制作了音波侠行侠仗义特辑,每天花两个钟头播放;广播公司也录制了音波侠大战骷髅帮的特别剧场,许多明星抢着做声音演出;最后连市政府也跟进,规划了一个公园打算命名为音波侠公园。

        也因为全市都知道音波侠深受重伤在这间医院接受治疗,所以花篮跟卡片像滚雪球般滚了宇轩整个房间,而许多警员和军人也苦苦哀求他们的高阶长官帮他们的儿子拿签名板给宇轩,场面一度火爆(因为那些高阶长官原本只拿了他们自己儿子的签名板而且被发现),经过询问后,脱离危险期的宇轩也慷慨应允,签了上千张的名才下病床。

        「宇轩,你可真是大红人啊!」心心姊姊笑嘻嘻地说,完全看不出前几天心急如焚的模样。

        「没啦,这些人那么辛苦保护我,我......我只是签个名而已。」宇轩非常憨厚,被夸奖时常常不知所措。

        「不!你长期保护善良的蜘蛛市市民,我们应该全体向您致敬!」一个将官一板一眼地立正站好行军礼,弄得宇轩只好爬下病床、战战兢兢地回礼,我跟心心姊姊在一旁笑成了一团。

        「至于我的身分......」宇轩有些难以启齿。

        「绝对没有问题!」市长恳切地说:「我们向您保证,见过你的十八个人里,都是能坚守承诺、知道轻重的人,保护您高贵的隐私是我们一点责任,也是荣幸。」他大概很怕宇轩的真实身分万一曝光后,出来竞选市长的话,那他就准备卷铺盖走路了。  「没错,如果您的身分还是不幸泄漏,我们市立警队会编派特别行动组,二十四小时轮流保护你的家人。」警局局长保证。

        「军队也随时欢迎您加入我们!为国家服务!」军团团长比了个大拇指。

        宇轩慌张地点点头,没口子的道谢。

        看着宇轩那副善良到不行的老实样子,我真替心心姊姊感到高兴,此生能够遇到这么棒的人作伴,我想,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他们更幸福的情侣了。

        至于我,跌了这么一大跤后,一时之间没有努力的目标,只好待在家里继续养伤,胡乱做一些简单的耐力练习,或是加强一下臂力,否则我的攻击实在太弱。

        每天晚上,看见建汉经过一整天的操练、满脸倦容回来时,我还真羡慕他早就放弃了心心姊姊,现在正朝着象样的目标迈进,甚至还领到一套警察实习生的服装,穿起来挺像个大人。

        「所以,这次你真的不打算追心心姊姊了?」

        建汉手中的笔动个不停。

        「嗯。我的世界只有小小的、几呎见方的擂台,宇轩可不一样,你如果看见那些满山满海的花篮和卡片,就会知道他的世界辽阔的不得了。」我闭上眼睛,回想着住在医院时看见的情形。

        「但我认识的义智,绝对不是那种,会被满山满海的花篮打败的男人。」建汉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摇摇头。

        「也许不会。但我看见心心姊姊痛哭的样子时,我就知道我再也没有本钱挣些什么。」我遗憾:「宇轩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心心姊姊这么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

        建汉笑了,说:「你能够这么想就好了,想当初我们两个在不乖房里、一齐发誓要娶心心姊姊当老婆的时候,你那个认真的表情还真是吓到我了,害我心灵受创。你能够释怀,我就放心了。」

        「没品的人终究会失败啊!」我大笑。

        建汉也跟着笑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相当感激建汉一直陪伴在我身旁,尤其是那段对爱情失去坚贞信仰的日子,有人在一旁大笑,比起提供一卡车的意见要珍贵得多。

        「喂,告诉我,可洛到底哪里好啊?」我问,看着一回家、还没脱掉警察实习生制服就在床上写信的建汉。

        「你头啦,我只是写信给她而已,谁跟她在一起了?」建汉趴在床上写信,因为我们连一张桌子都没有。

        「哈。」我干笑,看着肚子上的哑铃。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没有心心姊姊这个大目标,你还想打拳击证明勇气吗?」建汉问。

        「照打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超期待下一场比赛的。大概是我被打笨了吧,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在擂台上搏斗的感觉,却又不知怎样非打不可。」我承认自己没有目标感,暂时就乱打一通吧。

        而且,反正布鲁斯没心思教我打拳,我正好可以趁空档去孤儿院后山找闪电怪客聊天,还想找亚理斯多德特训一下,练习对疼痛、对冲击的忍耐力,尤其是没有严重伤口、没有后遗症的磷光咬击,正是我不被任何拳头轰昏的重要练习。而且我也蛮喜欢跟他老人家切磋的,扭扭抱抱的过程中,竟有种我所欠缺的亲近感。

        「对了,你下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啊?不晓得我有没有办法去看。」建汉说,眼睛还是盯着信纸,这家伙他妈的唬烂我,单这封信就已经连续写了八张信纸,没煞到可洛才有鬼!

        「下个月第二个星期四,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警校又不是孤儿院,你可别逃课来看我打拳,万一被记过就不妙了。」我认真嘱咐:「等我以后名气更大了,比赛应该会排在周末的黄金时段,那时候你再光明正大看我的比赛吧。」

        建汉点点头,继续写信。

        「不过你说得很对,我应该找个更好的目标努力才行......」我故意说道:「既然你说你对可洛没兴趣,那正好,我就来追可洛吧!再过半年多可洛就会考上大学下山了,到时候跟她交往也不错,反正大家都那么熟了,追起来比较不费事些。」

        建汉大吃一惊,抬起头来看着我,嘴巴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不行吗?」我装出疑惑的表情,心里快笑死了。

        「你......你别来乱!你这个没品的混蛋!」建汉跳了起来,开始跟我玩摔角。我哈哈大笑个不停,另一种心照不宣。

        不过后来建汉还是逃课去看了比赛,而且还带着偷偷溜出孤儿院的可洛。

        那是场极为惨烈的战役。

        我跟酷爱咬人犯规的范马杰克打到第九回合,最后才由范马杰克经由积分得到判定胜。

        范马杰克号称人肉坦克,生平的仅两败都是因为故意犯规导致的下场,所以称得上是相当恐怖的拳坛老手,我对上他,光在第一回合就倒了十二次,遥遥破了拳坛记录。

        之所以破了拳坛记录,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倒地这么多次后,还爬得起来。

        范马杰克也吓了一大跳,心神不宁之下在第二回合被我逮到,连续中了我豁尽全力的三拳后,强壮如斯的他竟也倒地一次。

        如此的恶魔剧本纠缠到第九回合,就跟我对上人鱼时一样。

        「那小子是个疯子!帮帮忙我以后不想跟这种人打了,他死也要爬起来,好像我的拳头没力气似的?去!」范马杰克在赛后记者会上这么宣布,我正式变成拳坛另一个怪异的传奇。

        「医生,靠,这小子的脑袋没问题吧?」布鲁斯在赛后带我去看医生。

        「轻微脑震荡,休息两个月就没事了,记得不要做剧烈运动,药要记得吃。」医生看着X光照片说。

        「嗯,那下一场比赛就排在三个月后吧。」我说。

        医生苦笑,他知道我们两个是职业拳击手。

        「好啊,排强的还是排弱的给你?」布鲁斯嘿嘿嘿笑,他上一场居然打输了。

        「强一点的吧,太弱的打我不倒,观众不喜欢看吧。」我也猜出观众的心态,他们就是喜欢看「不倒人义智」顽强抵抗、逆向凌迟对手的比赛。

        布鲁斯满意地点点头,他跟我绝对是最佳拍档,因为他从未抽过我一毛钱,而我们两却都乐在其中。

        于是我展开了「比赛、休息、跟亚理斯多德抱来抱去」的疼痛巡回,逐渐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比赛的出场费也水涨船高,到了打输五万元、打赢三万元的怪异境界。

        三个月后,我对上以超高速拳著称的咬人猫泽村,在拳头电光火石飞来飞去的擂台上,我照例死撑了九回合,太靠近擂台的观众脸上,依然常常被喷到不明的呕吐物。

        终场,泽村打到右手脱臼,指骨严重裂伤,下巴脱臼兼复杂性骨折,足足修养了半年。

        「那小子是魔鬼,我怀疑他得了无痛症,拳坛协会最好他妈的去查一查。」泽村摸着断掉的下巴恨恨在记者面前说道。

        据说要不是我打断了他的下巴,让他从此有了致命的弱点,他很可能问鼎下一届的鲨鱼级拳击冠军腰带。

        再两个月后,我对上了另一个天才好手,有「华丽左拳之舞」之称的叶硕,他的拳质虽然不重,但技巧圆熟、动作简洁优雅,我艰苦地撑了六局后才第一次打到他的腹部,当时观众全部疯狂地站起来,看着叶硕的脸被我一拳砸了下去后,观众更是用超高速读秒干扰裁判。

        不过最后还是叶硕以大量的积分赢了比赛。我没有放水,我每一场比赛都尽力打倒对手,也因此我才能一次又一次爬起来。

        「他是天才扼杀者。」叶硕正经八百地发表公开声明:「跟他打拳完全得不到进步,甚至还有退步的危险。我拒绝再跟他竞赛,那是一种摧残天才的酷刑。」

        第八个月,我同不信邪的拳坛老拳皮,号称「满贯金鹰」的星芒,打了一场同样经典的比赛。因为这不是一个拳击故事,所以我只能简单地说,星芒他打得很痛苦,甚至在一次激烈的扭抱中跟我偷偷咬耳朵,哀求我别再爬起来了,他愿意把出场费的一半给我。但我只是趁机给他一记肝脏爆破攻击。

        比赛同样在第九回合结束,星芒在助手的搀扶下虚弱地举起手臂,赢得他生平第一场判定胜,我则是累到靠在柱子上睡觉,最后才被观众的欢呼声震醒。

        「我严重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吃了什么药,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中了我享誉天下的满贯右拳还爬得起来?」星芒非常愤怒地拍着麦克风。

        但他从来没想过,我可是被他像钢筋一样的右拳打得哇哇叫,看见额头上血流如注的时候,我差点就有闪开下一拳的冲动。

        但我没有。

        因为我是不倒人义智。

        双脚抓紧地板是我赖以存活的唯一优点。

        归根究底,他们的拳头再怎么悍,都没有亚理斯多德变身后的磷光咬击厉害。

        我已经练就出一股狠劲,或说是异于常人的忍耐力。

        虽然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突变成「刺痛人」或「不痛人」,但我可以挡住亚理斯多德连续四次咬击才昏倒,这可是我立足拳坛,场场打到第九回合的原因。

        「再来吧!」我一看见趴在废弃铁工厂外晒太阳的亚理斯多德,就将行李丢在一旁,摆出架式。

        闪电怪客坐在树上发笑,他非常高兴我又上山练拳了。

        「哼。」亚理斯多德骄傲地绕着我旋转,然后化为一道青色的奔驰绿光。

        一分钟过后,我终于口吐白沫昏倒。

        「你打拳,也打了快一年了吧?」

        闪电怪客跟我生火烤鱼,火光映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

        夜了,在铁工厂外杂草丛生的广场烤肉,看着洒满星光的夜空喝酒,真是难得的享受。

        「是啊,战绩是六败零胜,但我蛮受欢迎的,毕竟这是我的特色。」我有些得意。毕竟我的对手都是狠角色,没有一场比赛不受瞩目,我越是屹立不倒,观众就越是着迷。

        闪电怪客拍拍亚理斯多德的颈子,说:「你要谢谢他,他可是挨了你不少打啊!」

        我大笑,将最肥的烤鱼递给亚理斯多德,他咧开大嘴一口吃了。

        亚理斯多德还是经常朝着我的脸,用鼻孔轻蔑的喷气,不过我可以感受到他其实没有恶意,只是一种无聊的挑衅罢了。或者,还有一点象征性的尊严。

        「建汉呢?他上次放假跟你上山来,好像有两个多月了吧?」闪电怪客喝着小米酒,也给了我一杯。

        其实是三个月整。

        「嗯啊,前一阵子可洛出狱了,现在正念护专,而建汉也开始到刑事局当差了,现在是个小警察,刚刚配到枪的时候他简直乐歪了。然后啊,他们俩个批哩趴拉糊理胡涂就这么在一起了,整天瞎忙约会。」我发笑:「完全忘记我还在长期失恋中呢!」

        闪电怪客很替他的英雄迷高兴,跟我干了一杯,亚理斯多德在一旁瞪着我们,脸色不善,我只好也替他斟了一碗小米酒,他一下子就喝光光。

        「那心心呢?最近还是常常一起吃饭吗?」闪电怪客拿出卷烟,手指放电燃火,抽了起来。

        烟圈零零碎碎。

        「嗯,心心大学毕业了,本来跟宇轩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但上个月心心决定回到绥苇孤儿院当几年老师,回馈一下。」我接过卷烟,抽了一口。

        好呛,我将卷烟直接捏碎,看着闪电怪客:「闪电阿伯,这烟好难抽,你也别抽了。」

        闪电怪客这一年多来经常腰酸背痛,还常常咳嗽,身体大不如前,我想带他去看医生,他却老推三阻四,跟一般的老头一样。

        「胡说八道。」闪电怪客翘起二郎腿,轻轻拍着黑黑的脚底唱歌,那曲子我很熟悉,是老电影「闪电怪客大战双头畸形魔」的主题曲。

        我躺在亚理斯多德的肚子上,双手跟着闪电怪客打节拍,陪他缅怀过去的光荣岁月,也许在他死后,我应该为他办一个老英雄迷追思大会之类的,他地下有知一定很高兴。

        我看着星星。

        人很奇怪,看着满天星斗时最容易胡思乱想,思绪跟着不规则的星座图案到处乱跑,偶而一颗流星划过,一恍惚,原来正在想的事情通通忘光,然后又开始想东想西。

        心心姊姊跟我并没有疏远,我们没有疏远的理由。

        尽管我承认失败,承认我们永远都会是姊姊与弟弟的关系,但我抹杀不了心中对心心姊姊的依赖,还有,爱。

        这一点,我至少对自己很诚实,善解人意的心心姊姊也心知肚明。

        有时候我们两人一起逛街吃饭,心心姊姊常常有意无意提起一些女孩子,说她们好像都很不错,各有各的迷人特色。为了不让心心姊姊想太多,我每次都照单全收,只要时间允许,我会抽空跟她介绍的女孩子约会,但我终究提不起劲发展更深刻的关系。

        有时候我会想,这是不是孤儿的偏执?

        我很难跟原本不认识的人熟络起来,或许是缺乏安全感,或许我有恋姐情节,或许我的心还太小,跟这个广阔的世界还无法接合的很好。

        或许是我太爱心心姊姊了。

        也或许我在承认失败的背后,还在等待着什么?

        「闪电阿伯,现在的你,有在等着什么吗?」

        我问,亚理斯多德的肚子好硬,他还不习惯给我当枕头。以前人类对他做的事太残忍了,他只有硬起肚子折磨一下我。

        「等?」闪电怪客摸摸头,随口说道:「等死吧?以前年轻的时候,总是等着看自己的电影、等着看最新的英雄漫画里是不是用我当主角、等着看最新一期的超人评鉴杂志有没有把我升等,哈,现在老啰!要不就是等你上山找我解解闷,要不,就是等死啊!」

        闪电怪客说得轻松,但他也同样面临不知所措的现在。

        「你呢?还像个无头苍蝇吗?不过至少你还可以等待下一场比赛,老头子的比赛早就通通结束啰!」闪电怪客同情地看着我。

        我看着星光。

        那时我也看着星光。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说,星光让我迷惑。

        「小子,想不想试试看不一样的比赛?」

        布鲁斯打完比赛后,鼻青脸肿、澡也不洗,就跟我去音波侠公园附近吃铁板烧,他的脸上胡乱贴满了OK绊跟药布,夹起大块肉放在我的碗里。

        「好啊,说来听听。」我小心翼翼嚼着肉,刚刚在布鲁斯之前我也打了一场艰苦的比赛,嘴巴里有颗臼齿摇摇欲坠。

        我们是常客了,铁板师傅特别将肉炒得软些,还特意多给了两倍的豆芽菜。

        「我们合作也快一年半了吧?」布鲁斯今天特别反常,居然不直接进入主题。

        「超过了,一年又七个月。」我说。这一年又七个月以来,我的身体比刚刚踏上擂台时要强壮太多,倒下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虽然我现在的战绩是惨烈的十一败零胜,要是一般的选手,早就被观众跟协会宣判终生出局了。但我不一样,我总是以卵击石,所以我只要演出「死都不倒、倒了也要爬起」的戏码,观众就会疯狂支持我。

        布鲁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帮我安排的对手个个都是一流好手,一个比一个强悍,所以我的形象也越来越悲壮。

        「如果你现在跟王凯牙再打一场,你觉得

        」布鲁斯话还没说完,我就打断。

        「我不想跟他打。」我拒绝。

        「为什么?」布鲁斯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会赢吧。」我放下筷子,看着粗糙的右手掌,说:「不是我在臭屁,虽然我一直输,不过我越来越强了,要是现在跟王凯牙打起来,我大概可以在第五回合解决掉他。这样不是很无趣吗?观众不爱看。」

        布鲁斯哈哈大笑,说:「靠,说得好,观众不爱看的比赛打个屁?不如去街上干架还比较痛快!」

        我不明究理,说:「老板,你不是要我跟王凯牙打?」

        布鲁斯猛力拍着我的背,我差点将刚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布鲁斯笑着说:「谁要你跟王凯牙那根废柴打?我只是问你有没有把握打赢他。」

        我点点头,好无聊。

        「那条变种鱼宫本雷葬呢?」布鲁斯帮我斟了杯可乐。

        「跟他打不止痛,还很累,还记得我打到哭出来吗?不过他拳头的力气比起范马杰克,简直就是残废。」我想了想,说:「应该会赢吧?至少没有会输的感觉,至少有五成机会可以在七回合逮到他,让他爬不起来。」

        「有信心喔!」布鲁斯看起来很乐。

        「还好啦,倒是你自己,最近蛮逊的。」我小小嘲笑了一下布鲁斯。

        「那范马杰克呢?」布鲁斯还是继续追问。

        「那只怪物后来的比赛越来越凶了,不过我现在的腹肌比以前厚了两倍,嘿,也没那么容易被打趴。」我有些自豪,拉开衣服秀秀我常常遭到亚理斯多德咬击的肚子,八块肌菱角分明。

        「所以呢?」布鲁斯看我的眼神颇有兴味。

        「我还是会输吧?」我承认,继续说道:「要不是我的攻击力不显眼,我死不倒下既然是确定的事实,范马杰克输掉比赛的机会就大些。我以后会加强我的臂力啦。」

        这时电动门打开,我跟布鲁斯下意识回头一看,原来是早就约好在比赛后一起吃饭的建汉跟可洛。

        「老板,一份大丁骨,一份明虾!」建汉爽朗地说,拉开椅子坐在我旁边,可洛蹦蹦跳跳跑去盛饮料。

        建汉穿着警察制服,他前几天刚刚升职,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刚刚那场又打输了吧?」建汉哈哈一笑,说:「你跟胡子大叔在聊什么?聊下一场比赛的对手吗?」

        「是啊!」布鲁斯呵呵奸笑,说:「我昨天比赛前,接到协会寄给我这个小徒弟的挑战书,猜猜是谁?是现任的鲨鱼级拳王,超级金童贝克勇次郎!」

        我吓了一大跳,手中的碗差点拿不稳,建汉也发出惊呼声。

        「什么事我也要听!」可洛拿着两杯饮料高兴地问。

        「这混蛋要挑战拳王腰带赛!」建汉大声嚷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真的吗!」可洛喜道。

        「等等!我怎么可能有资格挑战拳王?我现在的排名应该是全联盟最后一名啊!」我兀自震惊中。

        布鲁斯鼓掌,说:「协会可是为了大捞一票,所以才破例安排了这场比赛,哈哈哈!努力追求一胜的不倒人义智,碰上史上最强的七届拳王勇次郎,到底还能不能撑到第九回合?哈!光是赌盘抽成,协会就赚翻了!而你的出场费也不下拳王,同样都是一百五十万!」

        我傻傻地听着,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布鲁斯昨天就知道了,居然拖到现在才告诉我。

        「怎么样?打不打!」布鲁斯笑吟吟地看着我。

        「打赢了有腰带可以拿吗?」建汉帮着我兴奋,抢着问,跟可洛紧紧牵着手。

        「虽然是破例举办的比赛,不过过程一切都按照规矩来,谁打赢了,谁就是下一任拳王!」布鲁斯差点吼了起来。

        我愣愣的,心里有一团火焰燃烧着。

        「对不起插嘴一下。」铁板师傅突然开口,拿着锅铲认真说道:「一定要打,是男人的话,这种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机会一定要抓住,想当年我跟将太在世界寿司大赛缠斗到第九回合

        」

        我看着兴高采烈的布鲁斯,慢吞吞问道:「老板,你很想要我打吧?为什么呢?」我期待一个比巨额出场费更重要的理由。

        布鲁斯一拳重重拍在炙烫的铁板上,高温将他的拳头烫得吱吱烈响。

        「靠,这可是不得了的机会啊小子,我要你把所有倒下去的一次拿回来!」布鲁斯的眼睛乍放精光,说:「咱们扛一条腰带回家!」

        我再没有疑义。

        「管他拳王是谁,我都要把腰带从他身上拔下来!」

        我大叫,所以人举杯狂吼。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妳!」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哈啾!」

        刚刚走出铁板烧店,跟大家告别之后,我看到第一个电话亭就走了进去,兴奋地打电话给心心姊姊,她一接电话,我们俩便不约而同说出同一句话。

        「哈!妳先说吧,这次我的好消息一定盖过妳的。」我嘻嘻笑道,手指卷着电话线。

        「不会吧?还是小鬼先说。」心心姊姊的声音很飞扬。

        「不不不,还是妳先说,我这一条可是超级大消息呢!」我乐歪了,好像拳王腰带已经拿到手似的,说:「连我自己都没料到的、天上掉下来的大消息!」

        「呵呵,难不成中了头彩?」心心姊姊乱猜。

        不可能的,我生命里唯一的头彩,可是妳啊!

        「哪是,我才不买那种东西呢!」我神秘地压低声音。

        「我知道了!你跟建汉终于找到新房子,要搬出鬼屋了!」心心姊姊故意不认真猜,想把我逼急。

        「不是啊不是,那种消息怎么会是我料不到的,乱猜!」我哈哈笑道:「当年的流鼻涕小鬼要打拳王争霸战了!就在两个月后,我老板还特地挑我生日,也就是我进孤儿院二十周年那天开打呢!」

        心心姊姊惊喜地尖叫:「天啊!太棒了!你一定要打赢!」

        我还来不及说话,心心姊姊就一直尖叫个不停,我还听见她同身边的一群小朋友大声宣布,有一个以前很笨的学长现在居然要打拳王争霸战了!

        白痴的小朋友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跟着心心姊姊又叫又跳起来。

        「那妳呢?是什么好消息要跟我说啊!」我很亢奋,要是现在上场我也不怕。

        「你猜?」心心姊姊的声音变小了,她好像正摀着话筒,慢慢走离那群夭寿吵的小朋友。

        怪怪,既然是好消息,为什么要压低声音?

        「我猜猜喔

        」我不知怎地,刚刚打完拳赛的掌心开始冒汗,甩了甩。

        不祥的预感。

        「我猜

        我猜

        」我竟开始结巴,手抬起,手指颤抖地算着。

        心心姊姊,今年几岁了?

        我两个月后号称满二十岁,心心姊姊大我两岁半,也才二十二岁。

        但我的心脏跳得好慌,好像随时会自己震歪似的。

        「虎姑婆院长居然帮妳加薪了?」我四肢发冷。

        「才不是,是

        」心心姊姊几乎是用气音在说:「宇轩昨天晚上跟我求婚了!」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别人听见的声音,却洋溢着粉红色的幸福。

        我晃了一下,眼前昏昏暗暗。

        「真是太棒了!」我用力抓着话筒,欢欣地说道:「什么时候生个小宝宝给我们抱抱啊?」

        天空阴阴沉沉的,刚刚明明就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好像命运跟天气讲好的一样。

        「哪这么快,我又没说我答应他了。」心心有些局促。

        「哈,居然还会难为情,难道妳不嫁吗?」我的头靠在玻璃窗上,呼吸困难,笑得很畅怀:「女生就是婆婆妈妈,我看是宇轩买的钻戒不够大颗吧,哈哈哈哈

        」

        「哼,要你管。」心心姊姊恢复一贯的开朗,说:「我可忙的很,没时间结婚呢,你也知道这群小鬼有多麻烦,比起当初的建汉跟你一点都不遑多让,偶而我还要跑去后山的秘密基地去逮几个小鬼回来上课,你知道吗,那些小鬼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心思,居然在树上盖起树屋,还架水枪防御呢,真是笑死我了。」

        鲜血从我刚刚被打歪的鼻子里流了出来,我很开心地说:「看来我下次去看闪电怪客的时候,应该绕去秘密基地偷偷把他们的树屋拆了,哈!他们一定以为是恶魔党干的!」

        「对了,说到结婚,你能不能快点交个女朋友啊?要不然,嘿嘿嘿

        」心心好像做起粉红色的梦:「要不然到时候婚礼的伴郎只能找建汉一个人,伴娘当然就是可洛啰,你就只能当个超龄大花童了!」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坐下,全身缩在一起。

        「好惨啊,再给我一些些时间吧,等我当上拳王以后,说不定就会有女生愿意跟我交往了呢。」我不停地笑,眼泪浸湿了膝盖。

        心心姊姊又跟我嘻嘻哈哈了半小时后,才挂上电话。

        没有声音。

        但我仍将话筒靠在肩膀上,静静地听着。

        电话亭外,不知何时应景地落下倾盆大雨。

        大雨没有停过。

        我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停过。

        那晚,

        我就住在电话亭里。

        「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睡啊?」

        建汉一起床,看见我就问。

        「很担心我呴?」我正在收拾行李,我必须展开严苛的特训。

        「担心个屁,不过你跑哪去了?」建汉揉揉眼睛,跳下床,刷牙洗脸。

        我没有回答。

        「我要去找闪电怪客跟亚理斯多德了,我只剩下两个月,没多少时间了。」我打量着行李,说:「要拿拳王腰带,我挨打的本事大概是够了,不过我的拳头还远远不够力,我非找出属于我自己的致命武器不可

        将拳王一击必杀的武器。」

        我将拉炼拉上,肩起行李,看见建汉靠在浴室门外,嘴巴含着牙刷、一边穿上警察制服。

        「其实,昨晚我听可洛在电话里说了。」建汉含糊不清地说,睡眼惺忪。

        「别担心我,但现在我不想谈这些,我的脑子只装得下拳王腰带。」我头也不回走出门。

        「加油啊。」建汉在后面说。

        我来到孤儿院后,走过既熟悉又陌生的秘密基地,爬上充满回忆的大树,放了几本最新的英雄漫画在那群小鬼搭建的树屋里,还有几张闪亮的英雄图卡,给他们一个惊喜。

        跳下树,走下山坡,远远看着孤儿院。

        视野真好。

        我走下山坡,来到我发誓再也不进去的孤儿院,跟守门的王伯伯聊了几分钟后,就请王伯伯跟心心姊姊通报一下。

        心心姊姊走出来时身后还跟了一群橡皮糖似的小鬼头。她不管在什么时候,身上散发出的暖暖母性特质都吸引着周遭的人。

        「又要去后山啦?」心心姊姊摸摸我的头,说:「发型好逊,晚上我下班后帮你剪一个帅气一百倍的。」

        「不了。」我摇摇头,说:「我打算绑马尾上阵,那样看起来比较有个性。我走啦,妳乖乖上课去吧,每天晚上我累了,都可以下来找妳吗?」

        「可以啊,你正好可以教教这个精力过剩的小鬼打拳,他跟你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心姊姊揪着一个小男孩抱怨。

        那小男孩眉毛粗粗的,嘴巴小小的,左边眼睛比右边的眼睛细了点,一脸的扭捏跟藏不住的心不在焉。果然很像我。

        「大哥哥快教我打拳,我要变成心心大姊姊最喜欢的勇敢超人。」扭捏的小男孩突然很热切地看着我。

        「喔?为什么?打拳很辛苦的喔。」我笑着,用力捏着这小鬼的脸庞。

        「因为我长大以后要娶心心大姊姊啊!」小男孩正经八百地说。

        我一愣,心心姊姊笑弯了腰,说:「你看,像到骨头里了吧!」

        「那你可要好好加油喔。」我的心头好热,紧紧抱住这个天真的超级大笨蛋。

        我站了起来,在孤儿院门口跟大家挥挥手,趁我眼泪还没掉下来前离去。

        我沿着河流走,还没靠近废弃铁工厂,亚理斯多德就派了好几条野狗迎接我,我从行李拿出一大盒鸡爪赏给他们吃,十多条野狗高兴地翘起尾巴来回飞奔着。

        「我来了。」我站在亚理斯多德面前,笑着将行李放在工厂角落。

        亚理斯多德像往常一样,既骄傲又兴奋难耐,全身筋肉纠结地看着我,闪电怪客抽着卷烟、坐在空油桶上瞇着眼。

        「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哈哈一笑,脱掉脆弱的上衣,说:「我这次跟你打架的次数会少很多啊,我没多余的时间昏倒了,我要开发出威力超大的拳头。」

        亚理斯多德可不理会这么多,战意高昂地扑上,我也不废话弓起拳头用力砸下去,缠斗了十几分钟,疲累的亚理斯多德用了六次磷光咬击才将我弄昏。

        一桶水将我泼醒。

        「这次你伤没养好就上来了,可见是件很重要的事啊。」闪电怪客站在我身边,低头看着我,手里拿着空水桶。

        「是,我要跟拳王打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架。」我躺在地上,脸上却没有笑容。

        我该怎么开始呢?

        昨天吃铁板烧时,一向随我高兴的布鲁斯非常难得,主动跟我讨论起擒王战术,想来他认为这次不仅要将比赛打得精彩,打得令人动容。

        还要打赢。

        我站了起来,甩甩脸上的水珠。

        「如果我改变战术,身为不倒人的我居然闪躲他每一拳,战局会不会扭转?」我问。

        我走到空汽油桶旁,摸着生锈的铁。

        「省省吧,勇次郎脚程很快又灵活,双拳左右开弓像他妈的两管大炮,以他的经验要逮住你太简单了。」布鲁斯老实不客气地说:「而且你别忘记,你就是因为不闪不避,所以体力才保持得对手多很多,一旦你开始花体力、花心思闪拳,你就没有那种狗屎体力撑到第九回合了。」

        「也是。」我有些着恼。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在关键时刻躲开全场唯一的一拳,或许会有空档。」布鲁斯指着自己的脸。

        「然后呢?」我问。

        我拍拍桶壁,摇摇头。

        不够。

        远远不够。

        「除了脸,勇次郎全身上下几乎毫无破绽,肌肉像是用焊枪烧在身上一样,要打赢他绝对没办法取巧,你需要一记可以捣破他所有防备的好拳。」布鲁斯直接了当。

        我走出铁工厂,一堵莫名其妙矗在大树旁的水泥砖墙。

        「什么样的好拳?」我问。

        我摸着水泥砖墙,厚实坚硬,它原本是用来储油的抗压墙。

        「就算是超人系的家伙也挡不住的一拳。」布鲁斯握紧拳头,兴奋地说:「一拳捣破他的十字防固、轰在脸上,然后让他直接飞下台。」

        我闭上眼睛,让手指感觉这堵厚墙顽强的生命力。

        「闪电老伯?」我慢慢开口。厚墙冰冰冷冷回应我。

        「什么事?」闪电怪客正在生火。

        「如果有一种拳头可以砸坏墙壁,它足够打倒年轻的你吗?」我睁开眼睛,手指轻推墙壁。

        「抗压墙?那种连拳头都会一齐毁掉的威力,足够轰垮任何一个英雄超人了。」闪电怪客笑笑。

        我对着墙壁说:「就是你了。」

        吃过闪电怪客从溪里电昏的溪虾跟吴郭鱼当晚餐后,趁着残余的营火,我将抗压墙做了一些改变。

        拳王比我高了三公分,于是我在墙上量了一下,在差不多是鼻梁的地方做个记号。

        不,应该要低一些。

        「拳王挥拳过后十分之一秒时,鼻子大概是在这里。」我将记号重作,然后将护垫一个一个黏在抗压墙的记号上,轻轻打了几拳试试,确定拳头受到柔软的保护为止,共加了五片护垫。

        「你打算怎么做?」闪电怪客问,收拾着碗筷。

        「什么都不练,就练这个姿势。」我将身体重心摆低,左拳夹紧脸前,右脚稍微往后一步,左脚重重用力往前一踏,右拳自腰际划过全身之上,刷!

        护垫震动了一下,墙壁当然完好无恙。

        我说:「我还有两个月可以加强这一拳所需要必备的一切,包括这个姿势需要运用的肌肉平衡感、速度、爆发力、还有将拳头毁掉的勇气,我都要在这两个月内学会。」

        闪电怪客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固定练这个呆板的姿势。」

        我说:「没错,这两个月我除了这个动作之外,什么防守、攻击都不练,因为我的剧本很简单,我只要咬紧牙关,除了倒下又爬起来外什么都不做,撑到第九回合,闪开拳王一拳,然后看着他惊诧的表情将这一拳塞在他的鼻子上。」

        闪电怪客爬上树,躺在我为他做的吊床上,说:「然后比赛结束,腰带到手,你跟音波侠之间的距离又靠近了一步。」

        「我可没想那么多。」我拍拍脑袋,让自己的思虑专注在无趣的练习上。

        亚理斯多德百般聊籁地趴在地上,看我不断挥舞这一拳,平实无奇的大轨迹从腰际划到墙上,亚理斯多德看到睡眼惺忪,看到呼噜呼噜睡着。

        「不好意思啊,我身上的伤还没好,一个月后再跟你打架。」我持续弯身挥拳,看着月光下的亚理斯多德,说:「我拿到一百五十万出场费,一定请你吃一百只好吃的烤兔子。」

        月光下,闪电怪客不久后也睡着了,只剩下墙壁上的拳拳闷响。

        化繁为简,千捶百练。

        我的眼睛只看得到软垫上的靶心。

        所以我不敢闭上眼睛,我深怕我会看见身披白纱的心心姊姊,手里捧着一大束红色玫瑰,四周回荡着教堂的钟声。

        直到一拳落空,倒在地上睡觉为止。

        隔天醒来不见闪电怪客,后来才知道他下山买了一个电冰箱,虽然废弃铁工厂里的电力网络根本荒芜多时,但这对人体发电厂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从此每天早上我一醒来,就会发现右肩上冰冰凉凉的,一大包冰块敷在我身上,原来是闪电怪客装作随手兴起的体贴。

        早餐常常是野菜加蔬果汁,还有一盘白煮鸡肉。

        然后挥两千拳。

        午餐有时是鸡肉炒豆芽加五碗大白饭,有时是几颗鸡蛋加乱七八糟电炒饭。

        一个小时的午觉醒来,对着墙壁又是两千拳。

        筋疲力尽后全身反而无法放松,于是我会找早就按耐不住的亚理斯多德教训我一顿,索性被咬昏呼呼大睡。

        醒来,跟闪电怪客一齐张罗晚餐时,下班的心心姊姊有时会带几个厨房的小菜、营养好的牛奶跟我们一起吃,后来经过闪电怪客同意,心心姊姊还会带两三个小鬼头来看我练拳,顺便让我随便指点几招,他们都是小男生,个个兴高采烈地比划着。

        这是我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有时候我看见那些小男生的脸上隐隐藏着我曾有过的笑容和期待时,一种置身时光隧道的愉快错觉就会闯进我的灵魂。

        心心姊姊走后,我又会站在满天繁星下,站在屹立不倒、比我更顽强的抗压墙前,继续千篇一律的沉默对抗。

        记得,也是心心姊姊教我打架的。

        当时建汉还没进孤儿院前,我只有五岁的时候。

        一个因为家庭暴力被暂时安置在孤儿院的男生,同样也是五岁,但不知道在外面吃了什么足足高我两个头,他看所有小朋友都不顺眼,大家都被他折腾得人仰马翻,但他最常针对我,经常讥笑、欺负我。

        有一次下课,那男生将我罚站到讲台上,逼我用粉笔在黑板写一百遍「我是没爹没娘的大便」,我不从,他就对我拳打脚踢,我只好一边哭一边罚写。

        从走廊经过的心心姊姊看见了,当时还是七岁的她二话不说卷起袖子,走进我们低年级的教室。

        「干什么!」过度发育的男生双手叉腰,一副校园小霸王的模样。

        「别欺负我弟弟!」心心姊姊左脚往前一踏,右拳从腰际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将过度发育的男生一拳揍得鼻血直流、哇哇大哭。

        然后心心姊姊进了不乖房过夜,唯一的一次。为了我。

        现在我练的这一拳,跟那一拳很像,却又不像。

        同样的踏步,同样的弧线,同样的坚定,却是不同的眼神。

        我多么希望这一拳不是为了拳王腰带,而是为了她。

        是的,我在睡前的两千次挥拳练习时,脑袋里转的都是这些发黄的回忆。毕竟我距离那些回忆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就在河流下。而回忆的主角无时无刻都在我心里。

        「活了二十年,难道是为了失恋?难道是为了当拳王?」我问墙壁。

        碰!

        墙壁如此回答。

        一个月后,我身上的伤全好了,跟亚理斯多德过招的次数变得很频繁,意外的是,因为我拒绝使用别的招式,有时亚理斯多德来不及变身,就被我这「绝对击倒」的一拳打昏。这种情况可说绝无仅有,可见练习的成果已开始浮现。

        我想我的肌肉也适应了严苛的规律训练,于是从每次练习的两千拳提高到三千拳的沉重份量,到最后我一挥空拳,我自己都感觉到强烈的后座力让我一阵头晕目眩,左脚会一踏踏进地里似的。

        每天清晨帮我右肩敷冰袋的闪电怪客说,我右边的肩膀比左边的肩膀隆起太多,整条手臂也粗多了。

        「拳王一眼就会看穿你的计谋。」闪电怪客沈吟道:「你的右手明显比左手强壮太多,你过度锻炼了,应该平衡一下。」

        我拒绝。

        「我这一拳,就是要让他即使有了防备也躲不开,躲开一拳也躲不开第二拳。」我摸着肩膀上的冰块,说:「要有这种气魄才能打倒拳王,我也知道,光靠计谋是不行的。」

        「有骨气。」闪电怪客不住地点头,说:「比我这个过气英雄要有魄力啊!」

        一旁的亚理斯多德醒了,甩甩头,一脸愤怒刚刚被我一拳贯倒的表情。

        「抱歉了笨狗,我可不能再跟你打了,我这一拳怕打爆了你的头,除非你直接变身。」我笑笑。

        于是亚理斯多德心不甘情不愿变身,磷光护盾开启后,我们又疯狂抱打在一块。

        「真令老头子开了眼界,居然连续被咬了七下都还醒着

        」闪电怪客啧啧称奇。

        剩下的两周,天气逐渐酷热起来,在大太阳底下打拳不只是头晕目眩,我还发现身体的平衡感越来越差,几乎每挥三拳就有一拳挥到跌倒,到后来变成两拳中必有一拳让自己摔跤,我刻意想保持平衡,整个身体却越发不对劲,这对一个拳击手来说可是相当可怕的事。

        我的身体暂时无法驾驭拳头迸发出的力量,跟不上力量成长的速度。

        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墙壁的脸变得扭曲起来,我想我们之间最后的对决就快来临了。

        「老板,我准备好了。」

        我出现在拳馆的时候,距离比赛,我的生日,只剩下三天。

        布鲁斯正躺在椅子上,双手撑着巨大的杠铃,连胡子都被汗水沾湿了。

        「靠,终于等到你了。」布鲁斯将杠铃放回钢架上,坐了起来。

        我指着右边肩膀高高隆起的肌肉,还有缠着绷带的右手掌。

        「你的秘密武器未免也太不秘密了吧?」布鲁斯的眼神大为惊奇:「你居然在两个月里把右手练成一条怪物。」

        我贼兮兮地笑着。

        离开废弃铁工厂前,最后的一个画面,是眼前突然一片碎石与迷蒙。

        然后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我弯腰喘着气,双手扶着膝盖。

        这是我起床后第四千零八十二拳。

        「幸好我不是拳王。」

        闪电怪客嘴巴张得很大。

        为了替我加油,也为了提前替我庆生,所有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齐聚在居酒屋里,心心姊姊,建汉,可洛,闪电怪客,别扭的亚理斯多德,宇轩,布鲁斯,大家围了一圈,除了坚持严肃的亚理斯多德外,大家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距离比赛,只有两天。

        「这个策略真的行得通吗?」宇轩颇为担忧。

        「靠,只要小子照往例,倒下去一定爬起来的话,第九回合一定可以靠这一拳逆转回来。」布鲁斯用力拍了一下宇轩的后脑勺,要是他知道他拍的人是音波侠,他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那一拳真的那么厉害?」建汉好奇地问。

        「如果你看到墙上那个大洞,嘿

        」闪电怪客替自己跟亚理斯多德倒了杯酒。亚理斯多德已经有好多年没来到人类密集的大都市了,严肃的表情不大自然。

        「太棒了,我一定要跟学校请假出来看比赛。」可洛兴奋地说。

        「我跟宇轩也是,我们一定会请假来看比赛的,而且我还要带一群小鬼喔!」心心姊姊眉飞色舞,拿起酒杯。

        「笨女人,票都卖光光啦!这种超级有噱头的大比赛怎么可能还有票啊?连中场休息的电视墙上都塞满了大厂商的广告啦!」布鲁斯大声说。

        我吓了一跳,我居然忘记向协会要几张公关票了!

        心心姊姊等人面面相觑,闪电怪客更是差点跟亚理斯多德抱头痛哭,他们可是特地下山来看我干掉拳王的啊,今天还要睡我跟建汉那间鬼屋。

        「哈!吓得屁滚尿流了吧!」布鲁斯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几张又皱又折又湿的票出来,说:「我早就去要票啦!等这小子跟我讨票,靠,那不会太晚了么!」

        大家在我的窘迫表情中哈哈大笑。

        此时居酒屋店里的架挂电视,正播出众所瞩目的世纪大审判新闻报导。

        「本台您追踪报导,今天市警局证实,市立监狱中四名穷凶极恶的异能力者重刑犯即将在一周后面临死亡审判,分别是超人评鉴杂志排名第四十五的豹人、排名第八十一的大钢牙、排名第六十九的喷火痴汉、排名第一百零八的黑脸肥虫,以及众所瞩目的,也是排名第二十七的骷髅帮帮主,骷髅大帅- 」

        席间暂时一片静默。

        「我听长官说,这些异能力者重刑犯被判死刑的机会很大,很可能打破蜘蛛市法庭十五年不判死刑的暗规。」建汉首先开口。

        「靠,最好是这样判,他们这些没人性的整天乱搞,又超难抓 」布鲁斯一开口就乱骂个没完。

        「他们要是不被判死刑,总有一天一定会越狱的。」闪电怪客抽着卷烟,经验老道地说。

        我伸出手,将卷烟的烟头捏熄。

        「万一他们在监狱里连手起来,不但越狱没有问题,恐怕整个城市都要瘫痪。」宇轩皱着眉头,这四个重刑犯有三个是他抓的,一个是月光姆奈逮的,骷髅大帅尤其难缠。

        我私下听宇轩说,那天在一百三十楼高的贝登大楼同骷髅大帅的那场惨斗,宇轩还被骷髅大帅的劈风拳打断了好几根肋骨,经过好一番拼斗后,宇轩才将骷髅大帅最自豪的右手用碎音拳打断擒住。

        「幸好我们警察再怎么废,监狱里都有分别针对那些异能力者设计的坚固牢房,豹人变身要摄氏三十五度以上的室温,所以被关在恒温二十二度的强力冷气房里。大钢牙的房间每个铁制的墙壁全部高压电伺候,一咬就会被电昏。喷火痴汉要看花花公子杂志创刊号才会喷火,所以房间里当然没有那本该死的杂志。」建汉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骷髅大帅太强,几个骷髅帮的残众还常常试图劫狱,所以狱方干脆将他剩下的左手用水泥块固定住,还每天打三人份的镇定剂。」

        我说:「这些靠着超能力为所欲为的混帐早就该枪毙了,花心思关他们真是太浪费纳税人的钱。」

        宇轩同意我的观点:「他们每个人都是屠夫。」

        闪电怪客好奇地问:「现在城里还剩下多少异能力 的犯罪者没被逮到?」

        布鲁斯抢着回答:「靠,除了骷髅帮的副帮主居尔外,都是些三脚猫的角色。」

        「居尔是强化玻璃人,听说是从小就很爱吃玻璃所以就变成那个样子了。」可洛说着道听途说的传闻向闪电怪客解释着。

        「居尔变身后,甚至可以防弹,所以我们警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以后还要劳驾音波侠去逮他了。」建汉似笑非笑地看着宇轩。

        宇轩不知所措地傻笑着。

        「靠,笑什么?」布鲁斯大笑,用力拍了宇轩的后脑勺说:「以为自己是音波侠啊!」

        我们全都爆笑成一团,只有亚理斯多德专心地喝酒。

        「对了宇轩,心心姊姊,祝你们佳期日近!」我举起酒杯,我诚心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宇轩张口结舌,脸色居然又红了起来,心心姊姊则摀住嘴巴笑个不停,建汉看了看我,做了一个鬼脸后被可洛勾住脖子,说:「好幸福喔,可洛也好想结婚。」

        「结- 结妳个大头鬼」建汉说完,手上立刻多了好几个瘀青。

        真是个愉快的夜晚。

        当晚,宇轩送心心姊姊回孤儿院,我带闪电怪客跟亚理斯多德回租屋,将我的床整理好给闪电怪客睡,亚理斯多德则睡地板,我则睡在亚理斯多德的硬肚子上;建汉送可洛回学校宿舍后,也拎了几罐啤酒回来,把我们通通踩醒后再喝了一场。

        隔天就直接睡到中午,建汉当然已经出门上班去了,我自个儿做了三千下举重后,心情竟然意外的好。

        举重过后已经黄昏了,我想保留体力给隔天下午,决定晚上不再胡乱练习,于是洗了个澡后,我就带闪电怪客跟不喜欢人群的亚理斯多德到河堤上散步,看着火红的夕阳,一边在脑中模拟着明天的比赛情况,七届拳王勇猛的身形从比赛录像带中跳到我面前,击出一记记宛如大炮的拳头。

        但很奇怪,拳王的影像很空虚,好像是海市蜃楼一样,我完全感受不到比赛前应有的压迫感。

        「闪电阿伯,我一点要打拳王争霸战的紧张都没有,这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我狐疑道,斜躺在河堤上,亚理斯多德凶恶地瞪了路过的情侣一眼,吓得他们拔腿就跑。

        「也许是你快要当拳王的征兆吧?」闪电怪客说,伸了个懒腰。

        「是吗?」我说。

        我看着红色的天空,彩云鱼鳞般挂满半个天际,城市的上空真美丽。

        「如果可以有更多的干劲就好了。」我喃喃自语,虽然我的右拳耗费了我决大的精神跟汗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身体是怎么办到的,短短的两个月,日夜不缀地面对墙壁,居然共砸下接近四十万揉身一击的猛拳。

        然后居然还可以撑住。

        「明天,一切只有明天铃响时才知道分晓。」我说。

        比赛当天终于来临,竞技馆张灯结彩,拳迷蜂拥而至,共有七家电视频道现场转播,对于胜负,拳协的法定赌盘开出一比四百五的悬殊赔率,但赌我是不是能让拳王接受莫可奈何的判定胜的赔率,则高达了一比一。

        但我心里明白,我是不倒人义智没错,但我可不是小丑,不是沙包。

        所以我将出场费一百五十万全押在自己身上,赌我赢。

        开赛前十五分钟。

        我将头发扎成马尾,套上红色拳套,红色长桶靴,一个人坐在选手休息室中闻着拳击手套上的塑料泡绵味道,等待前两场热场的小比赛结束后,就轮到我的主秀登场了。

        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这两个多月来的艰苦锻炼,但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刚刚那些将走道挤得水泻不通的电视台、报社记者手中的镁光灯,还有那一堆烦死人的问题。

        「请问你收了多少的出场费?据说不下拳王?」

        「请问义智选手,有专家指出这一场堪称实力最悬殊的拳王争霸战其实是一场闹剧,请问你有什么看法?」

        「请问你今天是不是还会贯彻你的不闪不倒策略?」

        「请问你对今天的比赛有什么期许?目标是撑到第九回合或是?」

        「请问你对拳王公开宣称,可以在第一回合就把你的颈骨打断的说法有什么回应?」

        「请问你对拳王的必杀技吨杀拳有什么对策?」

        这些白痴问题我一律交给爱讲话的布鲁斯去应付,然后一个人将自己关在选手休息室,让自己逐渐滚烫的皮肤稍微降温下来。

        「可恶,你们这群看不起我的混帐。」我有些闷,用拳套拍拍我的脸。

        休息室的门打开。

        「最好连拳王都这么想。」闪电怪客跟亚理斯多德走进来,继续说道:「这样你就越有机会轰上那一拳。」

        我探头看着走廊外,闪电怪客说:「你那个朋友布鲁斯,将那些记者通通打发走了。」

        「心心姊姊跟建汉他们没来吗?」我问。

        闪电怪客摇摇头,说:「人太多,没看见他们,说不定已经在观众席上了吧。对了,主办单位说狗不准占位子,所以我就跟亚理斯多德在休息室看转播吧。」

        我说:「没关系,今天我是主角,我去跟那些商人说说看。」

        闪电怪客拉住我,说:「比赛前不要分心,别去管这些拉哩拉杂的事了,我跟亚理斯多德本来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碍。」

        我坐了下来,双脚一直拍打着杂乱的节拍。

        重要时刻没有看见心心姊姊,总教我心烦意乱。

        「那宇轩呢?」我问,他可不要再出事才好。

        「我也没看见他。」闪电怪客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是刻意躲着他,我看到他就觉得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糟糕。」

        「你一点都不糟糕,你人很好。」我笑笑,但我的肌肉还是相当紧绷,亟欲证明那些记者、舆论都是白痴地颤抖。

        闪电怪客坐在椅子上,亚理斯多德随即趴在我脚边,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着亚理斯多德,一看到他我就心安了。

        拳王的拳再强,也没有他老人家颤发青光的牙齿令人生畏。

        亚理斯多德低吼了一声,好像警告我最好不要打输,否则就要把我撕成八块。

        「小子,听到观众的欢呼声了吧!」

        像座小山的布鲁斯满身大汗将门踢开,震耳欲聋的加油声排山倒海远远袭来,我全身几百万个毛细孔在霎那间全打开了。

        「他们在为我加油?」我迷惘,自言自语,双拳却紧紧握了起来,全身发抖。

        「现场可没有一个拳王的拳迷啊,靠,这满满的五千个人都是来看你创造奇迹的啊!」布鲁斯大吼:「你看你老板都被叫到全身火烫啊!这可是职业选手一辈子难求的梦幻比赛啊!」

        我瞪大眼珠子,再也按捺不住心里那兴奋又狂野的声音

        「打赢这场比赛,谁都藏不住你了,谁都可以轻易地找到你了!」

        「蓝边角落!生涯七十四胜零败,鲨鱼级史上卫冕最多、号称最强的拳王!贝、克、勇、次、郎!」

        主持人拿着麦克风隆重地介绍,但全场一片寂然,一个粗眉长发怒汉直接从擂台下翻上,不屑地高举黑色的拳套预告胜利,那拳套底下不知倒下多少英雄好汉。

        两个助手慎重地将勇次郎腰际上的拳王腰带取下,腰带金光闪闪,耀眼迷人。

        但我要的,可不是那条沉重的金属带子。

        「红色角落!只会勇往直前、不断倒下爬起的永远零胜男子汉!悲剧英雄!王、义、智!今天扭转命运来啦!」主持人热泪盈眶,真是太投入了。

        全场起立,爆起如雷掌声,几乎每个人都吼着加油声,害我根本就听不清楚,披着红色大披风就慢慢走上擂台。

        「小子,看你的了!」布鲁斯将我的名字用喷漆喷在赤裸的上半身,居然有这种教练兼助手。

        我点点头,一边拉起绳索一边朝观众席看去。这次我学乖了,牢牢记住布鲁斯给心心姊姊他们的票的位置,但我一看,那几个颇靠近擂台的贵宾位置只有猛挥手的可洛跟建汉,不见心心姊姊跟宇轩。

        「不会吧?」我暗暗失望,我擒王的重要时刻居然少了一双最重要的眼睛。

        裁判看着我,他非常习惯我打拳漫不经心的飘忽眼神,走过来说:「王义智,比赛即将开始,请注意。」

        我应道:「再等几分钟好吗?我的心心姊姊还没赶来。」声音透过擂台柱上的感应麦克风传了出去。

        全场大笑,纷纷叫好,说没有问题就等等她吧。他们都知道我喜欢在比赛时张望观众席里,一个叫心心姊姊的人,甚至有一次还因此被打哭了。

        「不行!」裁判瞪了我一眼,我只好再度开始我的孤军奋战。

        晾在一旁的拳王脸色非常难看,骄傲如他根本没遭受过如此的冷落,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乱动,杀气逼人。

        我脱下写着「今生一胜」的红披风,高高举起左手,全场又是一阵疯狂。

        「小鬼,滚回马戏团吧。」拳王一拳重重砸在自己胸口,像一头即将冲出铁笼的猛兽。

        「那你滚回动物园吧。」我毫不客气,大步走向前去,用拳套轻轻度量了一下拳王的鼻子高度。

        嗯,如果他果然弯腰的话,这一拳闭着眼睛都可以命中。

        我的挑衅动作让拳王大吃一惊,全场观众更是抱头叫好。

        「混帐!裁判!」拳王将我推开,愤怒大叫。

        「比赛开始!」裁判右手挥下,连忙跳开。

        我毫无迟疑,像旋风卷向拳王袭去。

        拳王装作一脸蛮不在乎,尖锐的左刺拳精准地穿过我双手的防备,砸在我的脸上。

        我鼻子顶着那一拳,硬是用身体的冲击力窜到拳王身边。

        「是现在吗?」

        我的右拳牵动厚实的肩膀,问我。

        碰!

        我倒下,看着天花板。

        刚刚我正要挥出那必杀一拳时,拳王的右钩拳轻描淡写朝我的下巴挥上。

        「真不愧是拳王。」我索性躺在地上休息,任裁判慢慢数秒耗些时间,直到身体完全恢复过来,才轻盈地跳了起来。

        观众大声叫好。

        「来吧。」

        拳王的动作跟想象中的一样利落,太早使用秘密武器的话,他绝对不会被我击中的。我只好改变战术,将自己的身体尽量缩起来,有如第六回合的疲惫战提早来到。

        等你再累一点吧,你的平均KO回合数是三点六场,未必有我的体力。

        我谨慎地防御,偶而随便挥挥拳,但拳王不费吹灰之力就躲开了。

        拳王挥洒自如靠近我,依然操控着飞快精准的左拳导弹,比起人鱼宫本雷葬的无呼吸连打,拳王的拳并没有狂风暴雨之势,每一拳都是冷静计算后的判断,除非我抓狂暴冲,否则拳王干净明快的左拳就足以将我挡在擂台圆心之外。

        但一旦我冲向拳王,下场必然会像刚刚一样,被拳王的重武器右拳轰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跟伟大的我比赛,尽你所能靠近我吧。」拳王高傲地说,左拳轻轻收回,我一踏步,左拳立刻将我刺退一步。

        不对劲。

        虽然我的手臂被拳王的左拳刺得很痛,但拳王根本没有意思像他对记者宣称的那样,打算再第一回合就快速将我了结。

        「看不起我吗?」我颇气愤,瞥眼看了一下建汉身边的位置,可恶,居然还是空的。

        「跟拳王比赛最好专心点。」拳王不悦,我一回神,感觉到身体居然浮了起来,下意识看了看下面,双脚早已离开地板。

        摔!

        全场鼓掌。

        我皱着眉头抱着肚子,居然被你阴了一拳。

        我想站起来,但看见布鲁斯焦急地挥手势,叫我休息一下,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照做了,等裁判读到八秒时才站了起来。

        「拳王的拳居然如此娘娘腔啊。」我故意嘲弄着,摆出架式。比起人肉坦克范马杰克的猛拳,拳王反而有所不如。

        「拳王不是只要挥大拳就能当的。」拳王冷笑,随意躲过我的连续左拳,连手都不抬一下。

        登!

        >第一回合出奇宁静地结束。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吊挂在擂台上方巨大的六面角巨型电视发呆。

        「别分心了,专心调整呼吸吧。」布鲁斯自己却抬着头,看着巨型电视上的运动器材广告,只是用手拿着冰毛巾敷着我的手。

        「调个屁,我根本就不喘。」我说,看着坐在贵宾席上的可洛跟我吹口哨装鬼脸,然后一旁的建汉拿起手机。

        「靠,这可是场超级吸金的有趣比赛,协会光是在转播频道上卖广告就噱翻了。」布鲁斯哼哼笑着:「依我看,那个拳王一定被协会拜托过了,务必跟你打得越久越好,这样协会广告赚的钱才多,拳王说不定也会分到红。」

        我也料到了,没关系,拖得越久对我越有利,打疲惫战正是我拿手好戏。

        现在是婴儿食品广告,我的大头鬼,这跟拳赛有什么关系?

        「不过你可别跟着他的节奏起舞。」布鲁斯警告我:「拳王虽然不习惯打持久战,但拳王就是拳王,他可不是轻易被你累垮的人,尤其是他根本没有认真跟你比赛。」

        我看着建汉讲着手机,说:「我知道了,你难得给我建议啊老板。」

        建汉的表情颇为怪异,他看了看我,然后将手机挂掉,跟一旁的可洛窃窃私语,我实在很好奇他们在聊什么,是心心姊姊打来的吗?

        登!

        >第二回合开始。

        我吸了一口气,暂时不想这么多了,慢慢走到擂台中央。

        拳王打了个呵欠,慢慢将拳套摆好,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左拳轻轻触碰我的肩膀,我一想靠近,拳王就懒洋洋地溜开,然后用右手重拳威吓我。

        布鲁斯说得对,我可不能按照他的节奏办事。

        「娘娘腔的家伙。」我说,一个大踏步,右拳急速在脸孔前挥摆防御着,左拳盯着拳王的下颚挥出。

        啪!啪!啪!啪!啪!啪!啪!

        突然一阵眼冒金星,拳王的左拳突然变得好快好快,但每一拳都牢牢将我固定在他的一个手臂长之外。

        「别急,好好享受跟拳王交战的快感吧,也许二十几年过后,哈,你还可以告诉你儿子你是怎么把牙齿断光的!」拳王一边说话,一边毫不停歇地用绵密的左拳将我压制住。

        可恶,拳王这种小心翼翼的精准打法,弄得我火冒三丈。

        我看过拳王十几支比赛录像带,他非常喜欢一边说话讽刺对手一边把人揍昏,拳质并非奇重,但技巧之高、肌肉防御度之强固,拳坛无人能及。

        「你在哭巴什么?」我愤怒地挺进,右拳挡在下巴前,左拳朝拳王下颚挥出。

        拳王的身形突然一滑,一道闪光自我的左脸轰落,我意识一阵短暂的空白,双膝咚一声跪下,身体斜斜倒下。

        我睁开眼睛,鼻血不停冒出,流了满地。

        马的。

        我右手肘撑着地板,想坐起来。

        「靠,不要急着起来!躺一下,想一点想一点好笑的事!」布鲁斯鬼吼鬼叫,我只好将额头顶着地板,让心情平缓下来。

        居然中了拳王的大便话攻击。

        第八秒,我站了起来,发觉四周观众的情绪已经没有刚刚那么高亢了。

        拳王扭动着脖子,打了个呵欠。

        真是一个恐怖的家伙。

        这场比赛中最令拳王讨厌的,莫过于比赛一面倒向我的气氛,而这股热烈气氛的最大起因,就是我同归于尽、飞蛾扑火的狂猛气势。

        然而拳王慵懒的拳击姿态,和用最有效率却最不够力道的方式将我击倒,让比赛的节奏不断变慢、断断续续。也因为拳王将我击倒时所用的是技巧而不是力量,所以在拳头不够凶猛下,我被击倒后爬起来也是十分正常,观众当然不会感受我的热力,比赛的气氛降温了不少。

        拳王,果然不愧是拳王,不仅主宰着小小擂台内的胜负,也控制着擂台外巨大辽阔的观众心灵。

        「有你的。」我暂时想不到对策,只好将双眼埋在拳套后方,乖乖地挨打,一边观察着拳王出拳的节奏间隙。

        就这样,第二回合平平淡淡结束。

        我有些气馁地坐下,看了看建汉,他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我有些狐疑,建汉不知道去拉屎还是拉尿?

        可洛看着我,脸色有些苍白。

        「靠,你被打着玩了,有没有对策?」布鲁斯大声问我,在我头顶上淋了一大瓶冰水。

        我哆嗦了一下,摇摇头。

        可洛那是什么表情?她一向是个比专职笨蛋还要快乐的笨蛋啊。

        「你怕他吗?」布鲁斯拍拍我的脸,要我回过神来。

        「怕个屁啊,我讨厌他。」我说,看着拳王坐在对面的角落看报纸。他真是够刻意的了,装什么轻松?

        「那就别怕他的大便话啊?靠,想办法呛回去。」布鲁斯忿忿不平。

        「尽量啦。」我说,比赛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好处是,拳王为了协会该死的广告收益,暂时没有将我快速解决的打算。

        我很想认真在脑中沙盘推演下一回合的策略,但我的心绪一直停留在空空荡荡的贵宾席,以及可洛的怪异表情上。

        「布鲁斯,等一会儿铃响后你就别管我,帮我去问问可洛发生什么事了。」我才刚刚说完,电视墙上的宠物美容广告就消失了,第三回合的铃声响起。

        「上吧!你就是婆婆妈妈,魂不守舍!」布鲁斯用力拍我的背,看来是不会帮我去问的了。

        我站了起来,一时之间无法思考,干脆老老实实摆出防御的姿态。

        拳王将报纸丢给助手,刻意走到擂台柱子上的麦克风旁,右拳沉重挥出,麦克风响起一阵锐利的风压声,全场惊呼。

        拳王高傲地拉拉裤子,抖着粗大的眉毛,说:「小朋友,你今天上台,有赢的打算吗?还是只是想表演不倒翁的猴戏让大家开心一下?」左拳灵动,将我轻轻砸开。

        我心中气极,但嘴巴上可不愿再认输,说:「你的裤子歪掉了。」眉角被快拳擦过,一阵痛楚。全场大爆笑。

        拳王毫不理会,一边冷笑一边快速绕着我转,一下子轻快的左拳,一下子沉重的右拳,好像在打一个死靶一样。拳王的左拳控制我移动的步伐,只要我试图想脱离他的拳打圆心,他的沉重右拳就会硬将我推回圆心。

        我居然不断挨打,连不顾一切前进的机会都找不到。

        「你的裤子歪掉了,小鸡鸡露出来了。」我说,左肩被轰了一下。五千名观众再度疯狂大笑。

        拳王瞪着我,快速移动着身体,一个重拳将我推回挨打中心。

        「你看,大家都在笑你了,小鸡鸡外露的拳王喔喔喔喔喔。」我盯着他的裤子看,额头挨了一记快拳。

        此刻连一旁的裁判都笑了出来,更别提五千人歇斯底里地狂笑,好像在看喜剧电影的最高潮一样。

        拳王冷冷地看着我,但掩盖不住他的愤怒,一记超快速的左拳直直地敲在我的左脸上,我的身子立刻歪了一边。

        「打拳要专心,这一局就快结束了,回到你教练那边再把小鸡鸡塞回去就行了。」我的嘴巴仍不停念着,又在环场大爆笑中挨了五、六记腹部攻击。

        但我注意到拳王左拳收回的瞬间,他的眼睛忍不住飘了一下。

        「小飞象,甩呀甩,拳王的小鸟好可爱,真想摸一下。」我突然放下拳头,嘻皮笑脸走向拳王,弯着身子,左手像是要捞拳王的鸟蛋一样。

        拳王大吃一惊,立刻反射性地低头,看着裤子跳开。

        我低吼,左脚悍然踏出,将拳王跳开的位置瞬间钉住,低头、催肩,致命右拳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坚不摧的光芒。

        「着!」

        我摔倒在擂台上,四周寂静无声。

        马的,我这一拳居然还是重心不稳。

        我躺在地板上,双脚往上一翻,直接跳了起来。

        「拳王呢?」我纳闷着,裁判也张大嘴巴迷惘着。

        突然,全场欢声雷动,吵得我差点就把拳套摀住耳朵。

        裁判在我面前冲下擂台,我顺着他往擂台下看,这才发现拳王正踉踉跄跄地在观众席上挣扎着。

        我呆住了,但我的身体随即做出反应,我的必杀右拳高高举起,嘴里发出狂野的咆哮声,全场五千人的情绪到达最高点!

        我将拳王一举轰到擂台下!

        「靠啊!你一定要看回放!」布鲁斯简直是乐疯了。

        「六七」裁判紧张地读秒,他大概没有对拳王,一个倒在擂台外的拳王读过秒吧。

        拳王抓着观众的椅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的表情惊骇莫名,两管鼻血啦啦啦啦流下,左手垂软,胸口剧烈起伏。

        「上来吧,不要以为躲在下面就没事了。」我说,隐隐约约,建立奇功的右拳有些酸痛。

        看来,拳王可不是一动也不动的抗压墙,这一拳固然冲击力十足,但拳王一被打飞下台,冲击力大概只会发出一半不到的力量吧。

        也幸好如此,我的右拳才没有在瞬间报废掉。抗压墙上可是黏着五片厚厚的软垫。

        「可恨啊!」拳王怒吼,然后干咳了两声后,右手拉着绳索再度站上擂台。

        拳王一上台,将鼻血擦掉,铃声就响了。

        拳王听见铃声响起时,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加上全场从没歇止过的尖叫声,真令人愉快。

        「干得太棒了!我差点以为比赛就这样结束了!」

        布鲁斯从背后用力抱住我哈哈大笑:「我以前把对方打下擂台,可那是靠着绳索给他一拳,让他往后一翻沿着绳索摔下去,没想到你可以将他打飞!」

        我也很兴奋,抬头看着电视不停将刚刚那一拳回放又回放了五次,最后才进广告。原来刚刚我一拳轰中拳王赶紧回防的左拳套,没能一举炸掉他的头。

        拳王也抬着头看着刚刚自己飞下擂台的画面,恐惧在他的眼睛里再度一闪而过,一群助理不住地帮他冰敷左手跟鼻子,按摩他的肩膀跟脖子。

        没想到机会在第三回合就出现了,不必等到第九回合积分狂输时,在时间压力下很着急地乱挥拳。

        所幸。

        「不过我的右手开始发疼啊。」我低声说。

        「别被发现了。」布鲁斯的声音压得更低,脸上嘻皮笑脸。

        欺敌战术是吧。

        我叹了一口气,真希望心心姊姊在现场,看我这青天霹雳的一拳。

        虽然没有宇轩那么神气英勇,但我还是希望能在心心姊姊面前证明些什么,虽然她根本不需要我证明任何东西。

        我永远都是一个模样,优点,也是缺点。

        「对了,你没去问可洛吧?」我问,看着可洛,可洛看着我,勉强笑了笑。

        「没啊,打完再说吧。」布鲁斯一副「哎呀,你好烦喔」的表情。

        一想到可洛那个烂表情,我的心里就有些犯慌,刚刚那一拳的胜利我居然开始不太在意起来。

        「我要去问个清楚。」趁着还没铃响,我走到麦克风旁,对着可洛大声问道:「可洛小姐,为什么妳的表情像个大酸梅?建汉去哪里了?」

        全场哈哈大笑,但可洛的表情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心惊了一下,铃声愕然响起。

        「低下!」布鲁斯大叫,我反射蹲下,只见一道劲风在我头顶呼啸而过。

        堂堂拳王居然从后面突袭我!

        我趁着蹲式,一个转身、小腿肌肉绷紧,左手往上一记羚羊拳轰起,拳王千钧一发往后退步躲过。

        「小人!」我怒道,右直拳佯攻,经验丰富的拳王大惊,往旁边滑开。

        拳王不知道我的右拳只有那一个千篇一律姿势,才可以挥出全垒打。

        「先偷袭的人是你!」拳王忿忿不平,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展开一场大便话攻防战。右拳将我推开。

        我双手防御,慢慢逼近拳王,观察着拳王具体的伤势。

        拳王汗流浃背,左手臂看似相当紧绷,连脚步都慢得多。

        我迈步上前,左右开弓连击,但拳王的脚步以另一种极具经验的方式掌握着擂台上的空间,加上重武器右拳配合防御,我的进击居然仍在擂台中央打转。

        「有你的!」我加快脚步,却见拳王猛然一拳轰偏,扫过我的耳际,吓得我一身冷汗。

        拳王冷笑,彷佛昭告即使他只剩下右拳可用,依然可以将我砸垮。

        我咬牙,弓步朝拳王的左侧前进,那是他的弱点。

        「想讨我便宜?」拳王凌厉的右拳将我震开,我两条手臂顿时酸麻不已,然而拳王竟展开了一轮右拳直击的高明功夫,连续十几拳将我直直地钉到擂台边缘,我的背首度碰到绳索。

        好可怕的拳王,他的右拳好像是把大榔头,要将我这根钉子敲到没入地底为止。

        比起「无呼吸连打」那样的疯狂乱殴,拳王精准又蛮横的直捣拳更为可怕,只要我的双手一被震开,我的心口就会被他的右拳捣中。

        可是我偏偏不能向旁边躲开。我可是不倒人。

        唯一允许的突袭例外,但机会尚未出现在冷静卓绝的拳王面前。

        「千万别昏倒了!」我瞇着眼睛,强壮的右拳勉强跟拳王的右拳硬碰硬一下后,我揉身上前,左拳朝拳王的腹部一击,拳王没有闪开,用岩石般的腹肌承受住我这记肝脏攻击,而他的右拳则朝着我的头一股劲轰落。

        我瞪大眼睛,一股冲击力自我的头顶陷入、然后从我的后脑勺穿过,但我的双腿仍死命抓着地板,右拳握紧,往拳王的腹部轰下,拳王微微一震,表情略微痛苦。

        我低着头,左拳再一记羚羊拳往拳王的下巴勾去,但拳王当机立断紧缩下颚、身体后仰,躲开我爆发力十足的大招式,并同时将右拳砸在我的鼻子上。

        「钻石一击杀!」我硬挨了这恐怖的一拳,右直拳刺出,拳王以闪电的速度往旁跳开,一脸惊惧。显然还没克服对我右拳的糟糕回忆。

        这次的近身互殴,就气势上来说我可是赢了一筹,我一步都没退让,而拳王却落荒而逃。

        多亏了亚理斯多德,要不然我刚刚早就被那两记大榔头砸昏了。

        「来啊?再来啊?」我将鼻血吸回去,左拳轻轻挥出,度量着与拳王间的致命距离。

        我慢慢逼近拳王,全场观众紧张地呼吸着。

        拳王的表情就跟我先前那十一个对手一样,难以置信到接近迷惘的地步,甚至还后退了一大步。

        拳王的后退带起了比赛的最高潮。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不倒人!」

        五千名群众吶喊着他们身为小人物的梦想,我彷佛成了打倒强权的代言人。

        我微微摆动着身体,像一只刺猬,拳王全神戒备着,不知如何下咽我这只难吃的动物。

        「血腥五重奏!」我左拳流泻,拳王为了全神盯紧我的右拳并没有如常躲开,只用右手臂弯下,屈着身子就挡住我所有的刺拳。

        无妨,要看就让你看个够吧,只要你开始害怕,就没有所谓的时机。

        何况你的头低着!

        我猛然左脚踏步,弯身右拳轰然一击,拳王身影一晃,我彷佛听见拳王冷汗炸出的巨大声响。

        落空?我的拳套上并没有击中物体的饱实感。

        我没有抬起头,只是看着地上拳王快速晃动的影子。弯身,然后左踏步,再来!

        轰!

        拳王再度飞快闪过我这一记大拳!

        全场哗然,我真喜欢这样的背景音乐。

        「逃吧!」我看着靠着绳索,脸色苍白的拳王。

        拳王赖以夺冠的右手重炮仓皇贯出,我像一个百折不挠的勇士,用胸膛承受住拳王这一拳,左脚再度踏出!

        这一踏的力道震得擂台一晃,我的眼睛紧紧盯着拳王的鼻子。

        拳王击在我胸口的右拳闪电收回,然后再度击出!

        「着!」我肩膀一沉,倾力的致命右拳又是一轰!

        右拳对决的世界!

        拳王的头猛然一偏,但他狂野的长发却来不及躲开,立刻被我这一拳的风压轰散,发丝暴射四散,然后像蒲公英般慢慢飘在擂台上空。

        铃声响起。

        我的右拳正好停在拳王的脖子跟肩膀中间,距离他的脸只有三公分不到。

        让你逃过了。

        「下一回合,我要你留下那条该死的腰带。」我用拳套轻轻碰了拳王的后脑勺一下,然后将拳王击在我胸口的右拳漫不在乎架开。

        拳王表情呆滞,咽下一口口水,喉咙鼓动。

        竞技馆又是一片如雷掌声。

        我没有坐下,胜利的火焰在我的体内熊熊燃烧着,让我连一秒钟都等不了,而且我很介意可洛的表情,我快写下历史新页的时刻,她的脸上居然有没有擦干的泪痕。

        「靠!干得好,拳王的灵魂被你最后那一拳杀死了!」布鲁斯没有要我坐下。

        我点点头,随意看了拳王一眼,他的双眼依然无神,双脚发抖。

        也许拳王躲开了我奋力的一击,但他的灵魂可还停在原处,就这么被我吓傻了。

        按照这个情势,或许我该举臂做出下一回合KO的肢体宣言,但我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着可洛暗暗心惊,接过布鲁斯递过来的冰水漱口。

        此时悬吊在擂台上方的巨大六面角电视,突然切掉正在播出的连锁健身房的瘦身广告,插入一则最新的新闻快报。

        我呆住了,画面中是音波侠,也就是宇轩,站在市中心蜘蛛广场的喷水池前,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全场观众看了这个新闻画面都不禁大叫。

        因为音波侠已脱却了蓝色猫耳面罩,露出「宇轩」的真实身分脸孔,他的表情僵硬、略带愤怒,双拳紧紧握着,从画面可以看见有数十台摄影机环绕着宇轩,许多记者不停地向宇轩发问,镁光灯从来没停止过,画面的跑马灯字幕不断说明这个男子就是风靡蜘蛛市的罪恶克星音波侠,经记者查证后服务于吉登诗电讯公司等等个人数据。

        而宇轩始终沉默,眼睛看着地上。

        我背脊发冷,因为那些记者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教我打心底颤抖。

        「这呆头是是音波侠?」布鲁斯在一旁怪叫。

        新闻画面中出现一个女记者,她拿着麦克风跟一条手帕站在镜头前,说明现在正发生的一切。

        「记者伊敏现场为您报导音波侠公开真实身分的原委,事件发生在一小时前,TVBC友台一辆外景卫星联机专车和四名记者,经证实遭到骷髅帮余党绑架,骷髅帮并在半个小时后传送了以下的画面到电台。」

        新闻画面切换到一个脸孔呈现半透明的男子身上,他穿着黑色骷髅帮的衣服,正是恶名昭彰的骷髅帮副帮主「强化玻璃人居尔」。教我遍体生寒的,不是居尔,而是他正坐在一个熟悉的场景中抽着烟。

        是绥苇孤儿院的大礼堂!

        「各位市民好,我是居尔。」居尔冷酷地说:「过几天就是你们称为世纪大审判的日子,很好,我充分感受到市长打击犯罪的决心。」说着,居尔的眼睛发出透明的光芒,身上的衣服突然裂开,露出他骇人的强化玻璃肌肉。

        镜头随着居尔的眼神绕过全场,一百多个院童双手遭到反绑,嘴巴被银色胶带封住,个个哭得眼睛红肿。虎姑婆院长跟杜老师全身哆嗦跪在墙角,守卫王伯伯趴在地上,生死不明。

        心心姊姊坐在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手铐铐在铁制椅子上,但没有被封住嘴巴,眼睛闭上,脸上都是汗水。

        「正在看画面的亲爱市民们,这里是被遗忘的大杂院,里头全都是被你们遗弃的垃圾。」居尔静静说着,眼神极为残酷:「但你们都没想到,这里有一个音波侠的心肝宝贝,庄心心小姐。是不是,庄小姐?」

        全场观众疑惑地互相问着:「这个心心是不是不倒人的那个心心姊姊?」

        镜头带到心心姊姊的脸部特写,她的嘴里不知道正祷告着什么,汗水沿着额头滑过鼻心。

        「音波侠一年多前住院的资料有那么秘密吗?为了服务广大市民,骷髅帮不惜宰了几个驻院医师,终于套出音波侠的脸孔侧写还有真实身分,他就是梁宇轩先生,进一步查出这位美丽的庄心心小姐就是梁宇轩先生即将举行婚礼的未婚妻。等一会我会打个电话给他,请他到蜘蛛广场上迎接你们这群记者,命令他将面罩取下。」居尔面露微笑:「届时就要请你们帮帮这群垃圾小鬼的忙了,将镜头对准除却面罩的音波侠,进行三个小时的现场转播,直到市立监狱将四个异能力者前辈放了出来,并用直升机恭送他们到这间垃圾场。」

        镜头拉近,居尔半透明的脸孔后依稀可见微血管跳动,严厉地说:「等到帮主跟其它三位前辈安全抵达后,我们会在一小时后释放所有人质,但,如果音波侠胆敢离开直播现场一秒,本帮将视为作战,并准备一百二十六具尸体迎接音波侠,庄小姐便是第一具死尸。」

        我眼前发黑,镜头再度带到心心姊姊的脸上,她平静地念着什么。

        居尔站了起来,单手提起心心姊姊背后的椅子把手,猛然往天花板上一砸,心心姊姊尖叫了一声,连人带椅撞了上去。

        「可恶!」我大吼。

        心心姊姊摔了下来,整个人卧倒在地上,铁椅子的脚座都被撞击力弄弯;她的额头上流着血,膝盖也擦伤了。

        一个小鬼,那个非常像我的小鬼,突然滚上前去想保护心心姊姊,尽管双手双脚都被绑住。

        心心姊姊忍住晕眩呵斥:「回去!」

        小鬼眼睛哭着,跪倒在地上不再乱动。

        「音波侠,你逮住我们家老大那一刻起,就该想想以后会降临在你身上的恶梦。」居尔拉起心心姊姊的头发,心心姊姊抬起头来,眼睛充满恐惧。

        新闻插播并未结束,画面转回宇轩僵硬地站在广场的喷水池前,像石膏一样,对记者的不停发问浑然不觉。

        「糟糕那小子居然是音波侠?」布鲁斯呆住了,拿起冷水壶往自己的头上淋下去。

        「心心姊姊在念着我」我回想着刚刚心心姊姊的嘴型,她正在祷祝所有院童一切平安,祷祝远在擂台上的我,能够赢得拳王腰带。

        赢得拳王腰带?

        拳赛主持人上台解释:「在场的各位真是抱歉,因为刚刚新闻的关系中场休息延长了三分钟,现在擂台上的大电视必须不断转播音波侠的画面,所以协会即将从天花板降下四面布质大屏幕继续为现场座位较远的观众服务!」

        四面超大布质屏幕缓缓落下,布鲁斯跟我面面相觑。

        登!

        >第四回合开始

        拳王脸色苍白地站了起来,身子轻晃了一下。

        全场观众疯狂叫喊我的名字,叫喊着即将到手的胜利,叫喊着一场伟大的以小搏大的光荣。

        我流下眼泪,这些为我加油打气的观众难道已忘了刚刚的残酷画面?这些叫喊声难道是支撑我拼命战斗的力量?我看着可洛,她正在号啕大哭,然后起身离开。

        身处险境、随时都可能会丧命的心心姊姊,居然正在为我祈祷。

        为了一条一条什么东西?

        我解下拳套丢下擂台,拳王瞪大眼睛。

        「我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做。」我看着电视屏幕上宇轩痛苦的表情,毅然跳下擂台。

        主持人跟裁判都慌了,跟几个工作人员冲了过来阻挡我,但我只是一股劲冲向选手甬道。

        「快跑!后面交给我!」布鲁斯拦在我后面大吼,突然像座小山悍着不动,接着我听见许多巨大的撞击声,以及观众不满的嘘声。

        我一直跑。一直跑。

        心心姊姊,等我!

        等等我!

        我跑到选手休息室,闪电怪客跟亚理斯多德站在门口等着我,他们已经在休息室的电视中看到了一切,而持有通行证的可洛也随即赶到。

        「闪电伯伯,请救救心心姊姊!」可洛大哭,我则根本没时间哭哭啼啼,立刻脱下长靴换上轻便的跑鞋,套上一件衣服拉着闪电怪客就要走。

        「等等,你要回山上?」闪电怪客吃了一惊。

        「我在这里根本待不住,只有你才能帮我将心心姊姊救出来!」我大叫,亚理斯多德低吼了一声,我会意过来:「还有你,咱们一起上!」

        闪电怪客神色犹豫了一下,说:「我跟你走,但谁都不准踏进孤儿院。骷髅帮的要求很简单,只要那些恶棍被放出来了,他们就会放过孤儿院,以后宇轩自然会将那帮匪徒再逮回监狱里。」

        我瞪大眼睛,说:「你老了,人也疯了吗!宇轩呆呆站着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只好赌一赌了!但熟悉骷髅帮帮主的人都知道,他被宇轩打断一只手,一定会杀掉心心姊姊泄恨的!」

        此时可洛的手机响了,我一把抢过,果然是建汉的电话。

        「建汉你这个混帐!你以为不告诉我我就可以安心跟拳王打架吗?」我大骂。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建汉急切的声音:「嘘,我是偷打的。我们刑事组研判骷髅帮不可能守信用,也承担不起那四个坏蛋重出江湖连手后的损失,所以市长正在跟军队调派特种部队混在警队里,打算在直升机进入孤儿院后,歹徒精神松懈后一举进攻。你一定要拜托闪电老伯进去救人!」

        建汉匆匆挂掉电话。

        我看着闪电怪客,他不用我重复电话的内容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妳别跟!」我将可洛手机放到口袋里,拉着闪电怪客冲出怨声沸腾的竞技馆,亚里斯多德跑在我们前面。

        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绥苇孤儿院。

        出租车上的新闻广播中,我听见拳王因为我的弃权得到惊险的卫冕,拳协也开始讨论是否要永久开格我。

        但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我满脑子都是孤儿院的建筑规划,每一扇门,每一个走道,每一个房间,每一个秘密。

        收音机传来市长决定释放四名死刑犯的消息,监狱正在做准备,直升机正在加满油中。

        我彷佛可以听见直升机螺旋桨启动的声音。

        「等我。」

        我一想起心心姊姊那双恐惧的眼睛,我的愤怒就快要炸裂我的身体。

        秘密基地。

        大树上。

        几个身穿黑衣的骷髅帮帮众在孤儿院的制高点架起机枪监视,还有几管破坏力惊人的绿焰虫炮对准着围在下面的警车,然而警方也不甘示弱,全副武装的刑警手持护盾戒备,还有五辆军方支持的武装装甲车。

        「几十台警车将孤儿院围住了,就算你想进去也进不去的。」闪电怪客在树下叹息。

        「你以为我跟建汉是怎么逃课出来的?」我居高观察着孤儿院的情势,说:「我们有七条路可以逃过虎姑婆的监视出来,那些笨警察只堵住了四个,骷髅帮从上面可以看见六个。还有一个出口很远他们都没发现,就贴着地底下,下面有一条废弃的大水管,又臭又脏,往里面走可以一直通到厨房。」

        闪电怪客摇摇头,说:「就算潜进去了,你能够做些什么?这些恶棍可不是闹着玩的,倒下去还可以让裁判慢慢读秒的人。」

        「我不行,但你们一定可以。」我看了看闪电怪客,又看了看亚理斯多德。

        闪电怪客一口拒绝,说:「放弃吧小子,这里已经被团团包围住了,那些恶棍如果想活命就要遵守诺言,我们守在这里等就是了。」

        我歇斯底里说道:「为什么一个英雄会说出这种话!你是闪电怪客!闪电怪客!如果你不愿意进去,就眼睁睁看我去送死吧!」

        闪电怪客突然脸色严厉地说:「我不会让你进去的!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况且对方挟持了一百多个人,你进去后难道不会害到那些无辜的人!」

        我跳下树,扯着闪电怪客的衣领:「老伯!我一向都很尊敬你!这种紧急关头你居然要冷眼旁观!心心姊姊就要死掉了你知不知道!那里有一百多个小鬼你知不知道!」

        亚理斯多德怒吼了一声,要我放开闪电怪客。

        我流下眼泪甩开闪电怪客,心中兀自难平怒气,还有难以言喻的不安。

        我坐在地上,打开可洛的手机,急切地传了一通简讯给建汉。

        几分钟后,建汉回了简讯:

        「那条通道暂时还不会被我们发现,不过孤儿院的管线配设图等一下就会送到,时间不多。」

        我默默将手机简讯拿给闪电怪客看,闪电怪客摇摇头。

        「亚理斯多德,你愿意帮我吗?」我擦着眼泪,亚理斯多德倨傲地扬起尾巴,眼睛颤发青光。

        「你们两个,谁敢通过这棵大树就别怪我不客气!」闪电怪客急道,双手手掌电光浮现,说:「谁都别去送死!我宁愿叫你们昏死几个小时。」

        我不理会闪电怪客,抚摸着亚理斯多德粗大的颈子,说:「你一开始就得变身知道吗?那些人跟我不一样,你知道的。如果有危险,尽管叼着心心姊姊就跑,好不好?」

        亚理斯多德愤怒地看着我,好像我看不起他老人家一样。

        「拜托了。」我抱着亚理斯多德,拍拍他的背,他不太习惯地挣脱。

        突然我眼前的土块发出焦味,闪电怪客神色俱厉地用「指光电气」在我眼前烧炙出一道黑线,示意我别再前进。

        「如果我有这种能力就好了,我从小就希望自己像漫画里的英雄一样。」我有感而发,慢慢抬起头:「但至少,我从漫画里学到了英雄挺身而出的勇气。」

        闪电怪客一愣。

        我站了起来,冷静地看着眼前逐渐凋零的老英雄。

        闪电怪客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记得漫画里,你有一次将护身用的那招<磁浮电气>,弹出来保护快要死掉的蜘蛛人不被坏人掳走,那一招你还记得吗?」我看着闪电怪客。

        磁浮电气是闪电怪客用以防身的电子护罩,只要子弹不直接击中身体,有八成的机率都会被缠绕身体的金黄电气给弹开,就算被子弹直接击中,伤害也能大为减损,不过这一招耗费电力太大,而且对异能力者的重攻击大多无效。

        闪电怪客连忙摇手,说:「磁浮电气的最高记录只能支持十七分钟,依我现在体内所剩不多的电力也只能撑个八、九分钟,况且这个招式只有超人体质的人才勉强忍受得了,用在你身上,不到十秒你就会昏了过去。」

        我紧紧抓着闪电怪客的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已经准备好了。

        「」闪电怪客无言,他的眼神从莫名其妙到无可奈何,然后转为坚定。

        「也好,我本来就想让你昏了过去。」闪电怪客皱着眉头,两股电流从我握紧闪电怪客的双手上快速传了过来,煞那间我几乎失去意识,心脏揪然停止,然后才又慢慢跳动。

        我颤抖,无法言语,牙齿劈劈啪啪上下敲击,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低下头,闪电怪客已放开双手,我的身体外缘隐隐约约漂浮着一层金黄色的电气薄膜。

        然后鼻血殷红滴落,口水从嘴角流下。

        「你」闪电怪客气喘吁吁,看着竭力保持意识的我。

        我勉强点点头,比了个大拇指。

        尽管无法说话,但这跟亚理斯多德的磷光咬击比起来,还稍微逊色了点,只是我的身体只要稍微一动,皮肤就会碰触到电气薄膜,不断触电的感觉很糟糕。

        亚理斯多德低吠了一声,全身磷光暴现。

        我知道,磁浮电气的效果时间有限,我必须把握时间。

        我咬紧牙关,抱紧亚理斯多德的脖子骑在他背后,亚里斯多德从山坡冲下,在重重警力的外围跳下一个斜坡,转进被灌木刻意遮盖的废气大水管里,进入不见天日的秘密道路,我凭着鲜明的记忆指挥亚理斯多德飞奔前进。

        前进!

        前进!

        上面有人吗?

        我在亚理斯多德的耳边轻声问道。

        亚理斯多德的鼻子抽动,摇摇头。

        我用力撑开头顶上的铁盖,小心翼翼地爬出。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我竟然闻到自己皮肤上的烧焦味,不只鼻血一直止不住,还有严重的耳鸣,连指甲都裂开了。

        亚理斯多德看着我,我强笑:「没有问题,跟紧我。」

        没想到亚理斯多德看了我一眼后,径自走到厨房门口,用他的狗鼻子嗅了嗅,严肃地看着我。

        走廊上有人?

        我比了个一。

        亚理斯多德摇摇头。

        我比了个二。

        亚理斯多德点点头。

        「你第一个,我第二个。别让他们出声。」我说,将门打开一条缝。

        亚理斯多德窜出,我立刻踏步跟上,只见两个手持冲锋枪的黑衣人正在走廊一边抽烟一边巡逻。

        「快!」我疾步上前,亚理斯多德像一枚大炮冲向距离最远的黑衣人,黑衣人大吃一惊,举起手中的冲锋枪。

        亚理斯多德的利嘴瞬间将黑衣人的喉咙撕开,然后身体在空中一晃,将另一个黑衣人手中的枪撞倒,我赶到,左手一记羚羊拳往黑衣人的下颚轰去,随即右拳捕上猛烈的肝脏攻击。

        两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倒下。

        为了安全起见,我只好将被我打倒的黑衣人的脖子扭断。

        此时我听见震耳欲聋的螺旋桨破空声远远飞来,我扶着墙壁,孤儿院哪里可以停直升机呢?八成是礼堂上方的天台。

        我将手机拿出,迅速传了简讯给正在孤儿院外的建汉:「侵入厨房外走廊,顺利。先让突击队冲进来,我会把握时间,想办法拖住直升机。」

        「必须要快,否则加上那四个怪物我们可吃不消。」我拿起一把冲锋枪,端详了一下。

        马的,现在要学会不会太慢了?我赶紧回想起建汉当初领了手枪回家时,兴高采烈教我扳开保险、上膛的画面,依样画葫芦将冲锋枪的保险关上背起。

        靠着亚理斯多的鼻子跟我的判断,我们选了一条守卫较少的走廊前进,慢慢迂回靠近礼堂。

        三个?

        亚理斯多德点点头,我深呼吸。

        「马的,哪来的烧焦味?」一个黑衣人抱怨着,脚步声靠近转角。

        「呼!」我瞄准出现的黑衣人喉咙,右拳一记「钻石一击杀」,他愕然倒下。

        亚理斯多德早就冲过转角,跃起!

        两名黑衣人机警地抽出手中的匕首刺向亚理斯多德,但亚理斯多德身上的磷光将匕首的力道化解掉,还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喉咙咬下,但黑衣人身手不弱,举臂格开亚理斯多德的咬击。

        黑衣人被咬住手臂,瞪大眼睛、就要厉声惨叫时,我一个箭步冲上,右拳生猛地将黑衣人的脖子轰歪,而亚理斯多德也顺利将另一个黑衣人解决掉。

        「好险。」我心脏快炸掉了,我的右拳痛的可以。

        亚理斯多德搔搔头,继续跟我前进。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越来越大,我想他们快要着陆了,而我们距离礼堂只剩下两个房间的距离以及最后一道走廊上六个持枪戒备的黑衣人,然而走廊太长,根本没有隐匿踪迹的空间。

        「呼呼呼呼」我揉着心脏,我的身体快要负荷不了磁浮电气的伤害,鼻血早已沾湿了上衣。

        亚理斯多德担忧地看着我,我摇摇手。

        「闪电老伯还真是有一套啊。」我拍拍耳朵,想让耳鸣别那么严重,但一看掌心,才发现原来我的耳朵也渗血了。

        我回想不久前的电视转播画面,礼堂里除了居尔外,大约有两个持枪的黑衣人站在虎姑婆院长等老师后面,另有两个黑衣人好像站在礼堂门后,面对着被绑住的小鬼头们,而我猜,遭到绑架的记者也许还有一个黑衣人押着吧。其余的、绝大多数的黑衣人都部属在孤儿院的顶楼及天台,监视警方的行动。

        「等一下你一直冲一直冲,看见一个撂倒一个,我也一样,然后你一旦靠近心心姊姊,你就咬住她跳到楼下,让我来对付那个死玻璃。」我看着亚理斯多德。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逐渐减少,但引擎的声音越来越大。

        时间急迫。

        我身子晃了一下。

        刚刚拳王争霸战后的疲惫与创口在此时爆发出来。

        昏昏沉沉中,我好希望再听见一次「哈啾」

        「不用掩饰行踪了,越快越好。」我看着身上越来越弱的电气,说:「如果我没死,出去以后认你当干爹。」

        「吼」亚理斯多德甩甩头,大概是不想要我这个笨儿子。

        冲!

        亚理斯多德有如一道飞驰的绿光,窜上墙壁、掠过天花板!全世界最恐怖的磷光咬击开始!

        六个黑衣人骇然,举起手中的冲锋枪就射!

        达 达 达达达 达达达   达达达达达  达达 达达达

        达 达 达 达 达达 达    达达达 达达达达  达 达达达达 达  达

        达 达达  达达 达达  达达达达   达达达达  达达达达达

        达 达 达达 达  达达 达 达  达 达达 达 达 达达达  达 达

        达达 达  达达  达  达    达  达达达  达达达 达

        枪头一对准亚理斯多德时,我举起冲锋枪跑出,对准六人狂射!

        双方弹壳立刻掉了满地,亚理斯多德吃痛,但仍迅速撂倒了两个黑衣人,那些黑衣人痛不欲生地哀号,趴在地上叫得震天价响,我则倚靠身上的电气擦开了几颗零星的子弹,将余下的四人射得花枝乱颤,往后撞开礼堂大门!

        两个站在礼堂大门正后方的黑衣人连忙闪开,但随即被负伤的亚理斯多德咬爆。

        「怎么回事!」居尔霍然站起。

        「小朋友趴下!」我大吼,挺起冲锋枪,朝着居尔一边扫射、一边冲向虎姑婆院长身后的黑衣人,居尔抬起双手,子弹在他的玻璃手臂上擦出无数火花。亚理斯多德则冲向负责掌镜的黑衣人,礼堂尖叫声此起彼落。

        我丢开子弹用罄的冲锋枪,三名黑衣人手中的枪管朝着我扣下板机!

        闭气,我绝不能闪开,要不然流弹恐怕会伤到这些孩子。子弹在我身上的电气薄膜上炸开时,我已经站在黑衣人的面前,弯下身体,双腿挺立。

        对我来说,他们每一个都是拳王,每一拳都不允许落空。

        轰!

        轰!

        轰!

        黑衣人一一倒下,我抬起头,居尔正冷冷地走向心心姊姊,当时的我浑然没发现我的肚子已经穿了两个大洞。

        「亚理斯多德!快!」我大叫从礼堂右侧冲向居尔,伤痕累累的亚理斯多德磷光暴涨到极限,从礼堂中间冲向心心姊姊。

        亚理斯多德的身影在空中突然转向,扑向神色冰冷的居尔,磷光咬击袭上居尔的手臂!

        我愣住了,居尔的手臂一动也不动,任亚理斯多德狠狠咬住。

        「蠢狗,玻璃会痛的吗?」居尔冷冷说道,一拳痛击亚理斯多德的肚子,亚理斯多德嘴巴松开,身体在空中一滞,居尔再一拳朝亚理斯多德的头往下轰去,原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亚理斯多德吭都不吭一声,就被这一拳打趴在地,居尔这怪拳的冲力居然连磷光护盾都化解不了。

        亚理斯多德嘴里吐血,硬是想翻身而起,但四肢随即软倒,只有怒目瞪着冷酷的居尔。

        亚理斯多德的情况我最清楚,他为我挡下几乎所有的子弹,但数十粒子弹的冲击力早已将亚理斯多德轰得多数骨折。

        但他老人家就是不放心将居尔交给我。

        「笨狗!我才不会输给你!」我冲前,左脚奋力踏出,弓身低腰,右拳完美地轰向居尔。

        居尔根本没有闪开,我的猛拳就这么砸在他生冷坚硬的玻璃脸孔上。

        「不倒人?」居尔微笑,说:「我在电视转播上看过你。」

        我的拳骨碎裂,穿出了皮肤,鲜血慢慢淋在居尔诡异的脸孔上。

        碰!

        居尔一拳自我的胸口轰下,我的脚再也抓不住地板,背部狠狠撞上天花板,然后坠落。

        我趴在地上,眼睛看着心心姊姊。

        我的肋骨好像断得乱七八糟身上的电气薄膜早就消失了。

        「义智!」心心姊姊哭着,所有的小朋友都被吓哭了,礼堂中的气氛低落到谷底。

        居尔冷冷说:「一个平凡人加上一条会发光的狗,能够做些什么?直升机已经停在我们的头顶了。」从怀里拿出一个遥控器,说:「等我跟老大离开这里,你们如果还能够在一百吨的黄色炸药爆炸中活下来,帮我转告音波侠」

        「转告他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尖锐的声音划过,居尔单膝跪了下来,神色恭谨。

        一个缺了右手、披着黑色大风衣的高大男子走进礼堂,身后跟着三个形貌特异的怪人,魁梧疯狂的大钢牙、削瘦阴险的豹人、拿着一本色情杂志的喷火痴汉。

        我趴在地上,看着心心姊姊。

        来不及了,五个魔头都到齐了。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居尔,这次你干的很好。」骷髅帮帮主的声音极尖锐,笑着说:「不过直升机上面一定装有秘密炸弹,他们想要等我们飞到天空后引爆,要不,就是用飞弹把我们射下来。你有更好的离开计划吗?」

        居尔慢慢站了来,缓缓说道:「计划就是,五个人直接从大门走出去,将外面所有的警察都杀光后,开着他们的装甲车离开。只要我们五人连手,没有做不到的事。」

        五人一齐纵声大笑,恐怖的笑声回荡在礼堂中。

        「不过既然有人能够进来,就一定有秘密通道,老鼠绝对不只他们两个。」居尔神色冰冷:「我已准备好炸药,我们一走,就连他们、还有那些没用的守卫一起炸翻,大爆炸也有利我们大闹一翻。」

        我颤抖着手,想从怀里掏出手机警告建汉及外面的警方,但我连动都动不了。

        我好想哭,我痛恨自己的弱小。

        不但救不了心心姊姊跟大家,还拖累了亚理斯多德陪我赴死

        「谢谢你。」心心姊姊远远的看着我,轻轻的说道:「所有的小朋友们,我们不要哭,我们一起来祷告。」

        虎姑婆院长跟老师们、一百多个小朋友慢慢停止啜泣跟哭号,大家闭上眼睛,一齐念着:「天上的父,请用您温暖的光,请用您慈爱的双手,看照地上卑微的子民,愿所有人得到幸福,平安喜乐」

        骷髅帮老大嗤之以鼻,嘲笑似看着这群悲伤的小生命:「垃圾,一出生就被丢到这个大垃圾桶,凭什么跟人谈幸福?」

        我看着心心姊姊,看着亚理斯多德,一个仍带领着大家祈祷,一个兀自想要硬站起来。

        我对不起你们。

        「恶棍。」

        喷火痴汉突然倒下,全身冒着焦黑的灰烟。

        电气纵横,金光闪耀,礼堂的尽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霎然消失!

        「谁!」骷髅帮帮主举起手臂戒备。

        「大家小心!」居尔一脚踩在桌子上,眼睛冷峻地扫视。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音波侠吗?」大钢牙看着正要哀号的喷火痴汉,暗暗心惊。

        「不是,他还在电视直播上。」居尔瞥了礼堂的电视一眼。

        话才刚说完,敏捷的豹人突然跳到天花板上、单手抓住吊扇大叫:「小心!」

        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冲到大钢牙的身边,骷髅帮帮主风衣斜动,一掌朝怪异的身影劈落,大钢牙亦张开大嘴猛然咬下,但一记闷雷声,拉住吊扇的豹人却摔了下来,身上还缠绕着白色的电光。

        「躲开!」大钢牙两手拉起中招的豹人跟喷火痴汉,与骷髅帮帮主往后退了多步,跟居尔靠在一起。

        「到底是谁!」骷髅帮帮主大喝,用脚踢起黑衣人掉落的冲锋枪拿在手上,朝天花板快速扫射,火光四溅,大叫:「快现身,不然我毙了这些小鬼!」

        「恶人也懂得害怕吗?」

        电光火石般的身影停住时,骷髅帮帮主手上的冲锋枪不知在何时已被烧成焦炭,骷髅帮帮主忿忿将不能用的枪丢掉,瞪着一个苍老身影的主人。

        正是闪电怪客!赤脚、汗衫、头发灰白稀疏、裤管卷起来的闪电怪客!

        「我真丢脸,居然要一个孩子告诉我为什么应该出现在这么,来面对你们这些邪恶的混帐。」闪电怪客气喘吁吁,站在一百多个孩子面前,肩膀流着鲜血。是刚刚大钢牙的攻击。

        我握紧拳头,闪电老伯,你的出场真的跟漫画说得一样,既惊险又恰到好处,快速的身影更将这五个坏蛋逼到礼堂的最顶端。

        「老家伙,你是哪个混帐?」大钢牙怒道。

        「居然偷袭我-」豹人站了起来,舔了舔爪子。

        「他好像会放电?」喷火痴汉心有不甘地站着,每说一个字就从嘴角喷出火光。

        「报上名字?」居尔捏捏拳头。

        闪电怪客汗流浃背,慢慢举起双手,身上的金黄电气忽有忽无,忽大忽小。他的确老了,但他还是重拾了往日的决心。

        「你们不认识我,没有关系,我早就被世人所遗忘,不过你们将永远记得这个招式。」闪电怪客的眉毛冒烟,高高举起的双手各握住一个光球。

        礼堂内微微震动,掉在地上的弹壳颤动、慢慢浮了起来,小孩脸上的泪珠也浮在半空,我感觉到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骷髅帮帮主察觉到不妙,大喊:「不太对劲!居尔!」

        居尔从四怪后跳起,一个箭步冲向闪电怪客,全身化作透明的强化玻璃。

        那些弹壳跟泪珠已经漂浮到礼堂顶端。

        「黑暗的终结者,光明一瞬的大地,坏人看了会哭,大人小孩都爱看的闪电双龙斩!」闪电怪客大吼,双手劈空斩下,一百多个小孩纵声尖叫!

        两道凌厉的黄金闪电轰然炸裂礼堂地板,巨大的闪光穿过居尔后不断劈陷前进,一直到礼堂末端两道恐怖的能量才又汇聚,将礼堂的墙壁一举轰爆!

        白烟弥漫,碎石悬浮,骷髅帮帮主低头看着身上的大洞,抬起头,连眼窝都冒出黑色的火焰,大钢牙全身焦黑跪在地上,喷火痴汉不只嘴里喷火,全身都烧得一塌糊涂,豹人也来不及逃开,直接被闪光的爆炸撞出礼堂破开的大洞,摔下楼去。

        闪电怪客双膝跪倒,全身宛若进入蒸笼里,他耗尽所有的能量,兀自喃喃自语:「这是我这一辈子最最壮观的一次闪电双龙斩了」

        我大叫:「小心!」

        首当闪电双龙斩其冲的居尔愤怒地朝闪电怪客一脚踢去,疲累的闪电怪客尽管及时架起双手防御,仍被这一脚踢飞,重重撞在礼堂外的墙上,神色痛苦。

        玻璃并不导电,居尔完全不受闪电双龙斩的影响,只是身上的衣服全部化成一片片燃烧的灰蝶。

        「可恶的糟老头!」居尔疯狂大吼,回头看着肚子破了一个大洞的骷髅帮帮主,仰天长啸。

        「你们通通要死!通通要死!」

        居尔悲愤地吼着,拿出炸药遥控器,一百多双小眼睛紧张地闭上。

        「吼!」亚理斯多德不知哪来的狠劲,从居尔的背后将遥控器咬下,然后在地上打滚。

        「亚理斯多德,快跳出这里!」心心姊姊喊道,拼命想挣脱绑住自己的绳索。

        居尔一脚踩住亚理斯多德的尾巴,面目狰狞地弯下腰,伸出透明的大手。

        这个狂人想要跟我们同归于尽,抑或是想要冲出礼堂的瞬间就将遥控器按下。

        情势万分紧张。

        然而,我发觉我竟然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当我发觉自己竟然站起来的一瞬间,我眼睛里看的,只有不断挣扎的心心姊姊。

        我有些迷惑,有些恍恍惚惚。

        「蠢狗!居然想吃掉遥控器!」居尔拿起遥控器,将奋力一搏的亚理斯多德踢飞,将吊扇撞烂。

        我举步惟艰地走向居尔。

        居尔瞪了我一眼,一拳朝我的肚子揍下去,我双腿发软,感觉肚子快破掉了。

        但我没有倒下。

        我站着,不是因为我是不倒人。

        支撑着我身体的,是另一个理由。

        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我看着居尔。

        我发过誓的,这辈子,我再也不要回到这个被世界遗弃的地狱。

        但我拼命赶过来,现在就牢牢站在这里,甚至决不愿后退一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居尔。

        「讨打!」居尔一拳击中我的脸,将我的意识一震。

        二十年来,从我懂事起,我就一直在搜寻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如果这个世界不需要我,又何必让我降生在世界上?

        既然我已经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为何不给我最渴望的、唯一的幸福?

        我是个谜吗?是个没有人愿意解开的谜吗?

        不,不是。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这一切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都已经注定好了。

        大雪纷飞的那天,还是婴儿的我就出现在这里,等着心心姊姊,一直一直等着。

        要不是我在这里认识了跟我一起喜欢心心姊姊的建汉,然后他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偶像闪电怪客,我就不会认识今日挺身而出的老英雄,以及与我并肩作战的亚理斯多德。

        「心心姊姊偷的饭团,不知为什么总是特别好吃喔。」建汉摸着肚子。

        「所以我决定了,干脆跟心心姊姊结婚吧。」我说,这件事只有建汉知道。

        「屁你个头,我迟早要跟心心姊姊变成老公老婆。」建汉说,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要不是我认识了日渐凋零的闪电怪客,他就不可能出现在他多年来一直回避的战场,在紧要关头一举将四个超级异能者轰成焦炭。

        「你打算复出吗?」可洛妹举手。

        「不。」闪电怪客。

        「当世界需要你呢?」我举手。

        「不。」闪电怪客。

        「如果有这个世界难以抵挡的敌人出现呢?」建汉举手。

        「不。」闪电怪客。

        要不是我认识具有磷光攻击能力的亚理斯多德,我就不可能在数百次的扭打中锻炼出对剧痛的超级忍耐力。

        「吼!」亚理斯多德不耐烦地往天空一蹬脚,七十多公斤的我居然被他带离了地面,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但我还是紧紧抱住亚理斯多德,在他耳朵旁大喊:「笨狗听着!快点变身咬我几口!」

        要不是我必须在擂台上不断与人打斗,我就不需要这么惊人的、不折不挠的剧痛忍耐力,也就不会跟亚理斯多德成为患难之交,在今日与我一齐赌命。

        「你一开始就得变身知道吗?那些人跟我不一样,你知道的。如果有危险,尽管叼着心心姊姊就跑,好不好?」

        亚理斯多德愤怒地看着我,好像我看不起他老人家一样。

        「拜托了。」

        要不是我想在心心姊姊面前证明我是个具有无双勇气的人,我压根不可能立志当个拳击手站上擂台,也就不可能打过十二场超级激烈的硬仗。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好可怕,这些快拳尽管凌乱,但每一拳都好重,像小铅球一样,我只要稍微松懈肌肉,立刻就会往后震开似的。

        「可恶!」我心道,再这样下去,我的双手一定会在半分钟内完全痲痹,然后上半身就处于毫无防备的挨打状态。

        要不是我习惯了亚理斯多德不可思议的剧痛攻击,我就不可能承受住闪电怪客的磁浮电气衣,也就不可能一路跟亚理斯多德不断撂倒黑衣人。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我竟然闻到自己皮肤上的烧焦味,不只鼻血一直止不住,还有严重的耳鸣,连指甲都裂开了。

        亚理斯多德看着我,我强笑:「没有问题,跟紧我。」

        要不是我误闯了拳击比赛,要不是我不断的倒下又爬起,就不可能拥有跟拳王交手的机会。

        布鲁斯一拳重重拍在炙烫的铁板上,高温将他的拳头烫得吱吱烈响。

        「靠,这可是不得了的机会啊小子,我要你把所有倒下去的一次拿回来!」布鲁斯的眼睛乍放精光,说:「咱们扛一条腰带回家!」

        要不是我拼命想撂倒拳王,我就不可能站在抗压力墙面前,挥舞上万记魄力十足的豪拳,最后击穿了厚墙,拥有击倒一切障碍的本事。

        「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练,就练这个姿势。」

        我将身体重心摆低,左拳夹紧脸前,右脚稍微往后一步,左脚重重用力往前一踏,右拳自腰际划过全身之上,刷!

        护垫震动了一下,墙壁当然完好无恙。

        「我还有两个月可以加强这一拳所需要必备的一切,包括这个姿势需要运用的肌肉平衡感、速度、爆发力、还有将拳头毁掉的勇气,我都要在这两个月内学会。」

        要不是我待在这个鬼地方一十八年,我根本不会知道那一条废气大水管可以通到厨房,通到我双脚拼命站稳的此刻。

        要不是我爱心心姊姊,以上所有的条件都不可能成立。

        要不是我爱心心姊姊,我现在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屋顶上到处都是子弹呼啸的声音,建汉他们就快到了,要是炸弹引爆了可不妙。

        而现在,我又发现了一件事。

        「居尔你你跟拳王一样高啊」

        我笑了出来,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巧合。

        原来,自始至终,我苦练的这致命一拳,从来就不是为了打在拳王的脸上。

        「那又怎么?不倒人。」居尔高高举起拳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微笑,将身体重心摆低,左拳夹紧脸前,右脚稍微往后一步。

        「原来我一直是最幸福的人。」我热泪盈眶,看着居尔说:「从一开始,二十年来,我所有的生命就是为了挥出这一拳,解救我心爱的女孩。」

        居尔一手抓着遥控器,一手握拳高高轰下:「胡扯些什么!」

        居尔重拳轰落!

        我左脚重重用力往前一踏,身体摆低往左翼快闪,居尔的猛拳瞬间擦过我的发梢时,我的右拳自腰际划出一道美丽的痕迹!

        刷!

        我没有抬起头来,因为我在挥出这一拳之前就已经知道结果。

        不管居尔是强化玻璃人、陨石怪、火焰魔、还是钻石人,都无法抵抗我挟带着幸福命运的一拳。

        筐琅、筐琅、筐琅、筐琅、筐琅、筐琅

        遥控器掉在地上。

        而我依然站着,不倒。

        我看着心心姊姊微笑,礼堂的大破洞外正好是美丽的火红夕阳,彩霞迭迭。

        心心姊姊奋力挣脱了身上的绳索,跑到我身边。

        我甚至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命运,都化作刚刚那一拳了。

        现在的我,只能微笑,然后慢慢在心心姊姊的搀扶下坐下。

        心心姊姊一直哭、一直哭,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看过她这么伤心过,突然间,我有些哽咽,有些幸福的骄傲。

        每个人在他最爱的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有的人被爱,有的人不被爱。

        有的人被喜欢,有的人被讨厌。

        有的人适合当朋友,有的人适合单恋。

        我很幸福,也很荣幸,在我的一生中,竟有这么一次机会,能够用我所有的一切拯救我最爱的人。

        「心心姊姊我知道我真的没有被藏起来了」

        我很开心地说道:「原来我是妳一个人的-专属于妳的-超人」

        心心姊姊抱着我流泪,抚摸着我的马尾,轻轻解开。

        我莞尔,又想起了那一个雨天。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我独自一人坐在院子前的长廊末,雨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

        那时,我十岁。距离我变成孤儿正好满十周年。

        「哈咻!」

        心心姊姊拿着剪刀,站在我后面。剪刀片一开一阖。

        记得,那是个庞克。

        夕阳很美,但我的眼皮有些累了。

        「我知道,我的头发又长了」

        我点点头,轻轻拍着心心姊姊的背,不说话了。

        再也不说话了。

        记得二十岁生日那天的夕阳,天气很凉爽,一滴雨都没下。

        空气很香。

        因为我闻着我最爱的女孩的头发,在最幸福的距离。

        一年了,今天的黄昏也很美。

        从小山坡看下的的孤儿院,竟有种梦幻的、恍如隔世的感觉。

        「义智超人,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建汉跟可洛要当我跟宇轩的伴郎伴娘喔。」女孩笑着,摸着叼着一只青蛙的大肥狗。

        亚理斯多德现在的名字叫阿肥,那是孤儿院的小朋友为他取的新名字,他老人家在一堆小鬼的黏腻抱抱中逐渐克服了对人类的厌恶,不只当了院狗,还被养肥了一大圈。

        如果我还能够跟他打一场,包他输得哇哇叫。

        「还记得你的老板布鲁斯吧?」女孩想起了一件很好笑的事,率性地哈哈笑了出来。

        当然记得,那个比我还笨一百倍的大笨蛋啊!

        「他终于打败了暴风级的拳王,就在上个星期呢!哈啾!」女孩又打了个喷嚏,说:「他模仿你,连续二十场比赛说什么也不肯倒下,说是要连你的份一起赢下去,真是个够义气的笨蛋。」

        我点点头,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

        「还有啊,闪电阿伯伤愈出院后就跟宇轩连手了,他们说一起打击犯罪比较保险,安全第一呢。」女孩幽幽地看着孤儿院:「上个月我买了你最喜欢的超人评鉴杂志,上面说他们是有史以来最强的超人双人组。我还以为应该是你跟阿肥呢。」说着,放了好几期超人评鉴杂志在我的脚边。

        我笑了。

        真高兴闪电阿伯重回往昔的荣耀,本来嘛,他就是不甘寂寞的老笨蛋。

        「心心!他们都到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山坡上跑来,是个高大又略带腼腆笑容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束鲜花,男人身后还跟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女孩站了起来,笑得很欢畅。

        「别让这小子等太久啦!我先!」一个壮得像座活火山的粗鲁男子大叫,将一条金光闪闪的腰带放在我面前,说:「小子!你老板现在的外号叫「死也不倒人布鲁斯」,靠,还比你要响亮些啊!这条腰带宽了点,你将就将就!」我笑死了。

        「义智哥哥,我现在不叫你笨蛋啦!」一个短发女孩将鲜花放下,我摸摸她的笨头。

        「臭小子,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咱们下辈子出生做兄弟吧。」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孩揉揉眼睛,踢了我一脚,我 用力踢了回去。

        「谢谢你啊孩子,你教会了老头子什么叫真正的挺身而出、什么是英雄。英雄不该怕被遗忘,但没有人能够忘记你的。对了,老头子现在不抽烟啦!」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蹲下,摸摸地上的石碑。上面的字全都是他用电刻下的。

        「义智,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最爱的女孩,请你让我用你的名字当作我跟心心将来孩子的名字。」腼腆的男子向我一鞠躬,将鲜花放下。

        「再见了,我的专属超人。」女孩亲亲吻了我一下,我淡淡地笑着。

        这是我的荣幸。

        我坐在石碑上挥手跟他们道别,那条曾经叫做亚理斯多德的肥狗回头看了我一眼,狂吠了几声,眼神有些落寞。

        「笨狗,谢谢你了。」我有些感动,也许我终于赢得了亚理斯多德些许的敬意。

        天渐渐黑了,我在山坡上看着被星光笼罩的孤儿院。

        那里的孩子们没有被遗弃,只是被幸福悄悄藏了起来。

        我深呼吸,敞开肩上的纯白翅膀,穿过一望无际的蒲公英,在天空上升翱翔,慢慢融化在万丛星空之中。

        另一趟旅程等着我,我也等待着旅程。

        希望在下一趟的美好旅程中,我依然能拥抱心爱女孩的笑颜。

        当她的专属超人。

        打喷嚏,全剧终

        Giddens

        「妳身边那人,也许不是妳的真命天子,

        但他或许是妳的专属超人。

        妳对他轻轻一笑,就会有一万个天使在

        他的笑容上飞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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