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的流言便失去新鲜感，昨天还被热闹讨论的『三大美女之一的告白事件』，现在已经平息许多。除了偶尔还会出现的玩笑揶揄外，大家的话题都回到考试跟农历除夕计画上。
但方朔意还是明显感觉到奇异的视线。原本还以为是错觉，随著下课时问的增加，那股
平静下来的敌意跟打量目光又反扑回来，且越来越显著。先前止息的窃窃私语像骨牌效应
般，慢慢倒回自己周遭的人身上。
别的班级的人还管不著，但自己班上的同学比似看著珍奇异兽般看著自己，真不是件好
受的事。
「阿意，你觉不觉得大家的反应很奇怪?」
连柏木手掌半圈在嘴边，悄悄地问。
不用连柏木提醒，方朔意当然发现大家露骨的反常。
而最想知道真相的是他本人。
「真奇怪，今天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昨天的传言也几乎没人记得了，为啥又突然骚动起来?」
方朔意瞧了站在一旁的叶清启一眼。
叶清启耸耸肩，摆明他还没打听到。
方朔意闭眼呼了口大气，在意这些也没法采取任何行动，乾脆就让大家去起哄到他们高
兴为止吧。
放任的结果，周围的骚动到这天中午休息时间到达巅峰，然後以方朔意最不希望的方式
呈现出来。
在司秉恒的班级像以往一般，大家把桌子合并靠在一起吃饭聊天，不时的上演便当菜争夺战。
「偶雨经预约熬卡拉OK啦，咿们答家没问题嘎?」
连柏木满嘴的饭，口齿不清。
「别乱喷啦，脏死了。」
难得叶清启认真蹙眉，拿高饭盒避免遭受无妄之灾。
「没问题，就晚上十一点?」
方朔意偏过身，用高大的身躯和手掌挡住朝向他和司秉恒便当的喷射。
连柏木赶忙捂住嘴，不住点头。
「那我们要约在店门口等?还是……」
「方朔意在吗？！」
司秉恒话说到一半，关上的门被掹力打开，一个跟方朔意差不多高的男同学倏地出现，
问话的语调毫不客气。
大家顿时停下所有动作，疑惑地看著来人。
「是三年八班座号二十四的梁启航。」
叶清启低声附解，大家喔的微微点头。
「你……」梁启航手指方朔意，用千军万马之势跺步走来，才踏出两步就被叶清启不大不小的声音打断。
「同学，能不能请你把门关上?也许你无所谓，不过我们这里有个病才刚好的朋友，不能吹风。」
话中隐约带剌，似乎被打扰吃饭令他十分不满。
突然扑来的话让梁启航气势消了一半。看著司秉恒，同所学校年级的他也知道之前的意
外，喉头发出无意地咕声，悻悻然回头把门带上。
「你找我有什么事?」
方朔意站起身，光是这样就有无可比喻的气势。就算两人身高相似，他给人的感觉依然
有著无言的魄力。
梁启航也被他的气势压倒，停了一会，才重新摆起架势硬声问。
「你和常雅交往的事是真的吗!」
地震来时反应也差不多这样，大家静止了好几秒，像在观查震度多大，然後移动瞪大的
眼睛注视震源。
「啊?」方朔意的回应是一脸呆愕。
「别装傻了，一班的女生昨天在涮涮锅店看到你们两人半夜约会吃火锅!而且还两人点一锅一起吃!」
方朔意的呆愣变为震惊。他想起来了，昨天看到的那个女服务生，他曾在校园内见过她，
没什么特色的脸孔像似曾相识、却很容易遭人遗忘；原来她也是三年级的学生。
「你拒绝彩絃的告白，却和跑去和常雅交往？！你说!彩絃有哪一点比不上常雅!」
男同学愤愤不平的指责，仿佛方朔意拒了滔天大罪。
「啊……尚彩絃亲卫队……」
听说过校园三大美女都有亲卫队，但亲眼见到疯狂的迷还是第一次，看来尚彩絃十分受
到爱戴。连柏木喃喃自语的道。
「昨天……？」
司秉恒细细的反嚼传入方朔意耳中，方朔意望著司秉恒，他张大的眼中闪烁著讶然。
方朔意在心中暗自咋舌，昨天他以回家为由出门，实际上是去见常雅；不告诉司秉恒实
情就是不希望惹他生疑。现在被揭露出来，不管他再用任何理由，听起来都会像是藉口。
司秉恒僵硬的神情像寒冰一样，令他背脊发凉，手中冒出冷汗。
「我告诉你!就算常雅那女人说想和你交往，那也是她妒嫉彩絃比她漂亮，刚转进来就那么受欢迎，把她挤下三大美女之位，她为了想报复才跟你交往的!彩絃也真是的，居然会看上这么没眼光的男人!拒绝她这么好的女孩跑去和常雅交往……」
「我没有跟她交往!」
方朔意沉著声说。
这下他明白了。为何当女服务生来点菜时，常雅特意发出嗲语、故作姿态，原来都是为
了让那女生看到後误解。为什么明明不喜欢他却要他陪她出门，也只是妒嫉心使然。
为了这些无聊事，让司秉恒露出这样的表情，方朔意不禁咬牙。
「哈!你少骗人了!没交往会两人半夜约在涮涮锅吃饭？！一定是看完电影或到哪玩过了
头，才弄到那么晚吃饭吧!」
「我说我没跟她交往!」
方朔意的声音已不是低沉，还带著戾气。
就算再怎么不知好歹的人，这时也该知道大事不妙了。梁启航无意识抖了抖身，明明他
的身高和方朔意不相上下，气势上倒矮了方朔意好几截。之前他或许会以为若是打起来，他
大概能分个平手、或胜方朔意几分，但现在，老实说，他确定自己面对方朔意，可说是一点
胜算也没有。
「哼……哼!如果没有的话那就算了。」
丢下这句话，梁启航立刻打开门，紧关上门後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一会儿，叶清启打破静默问。
「没什么，大家都误会了。我和那个女人根本没什么。」
方朔意生硬的回道。
「那个……昨天半夜的涮涮锅……?」
连柏木小心翼翼的反问。
「因为和她发生了一点事需要解决，所以我们约在那里见，火锅是她说她还没吃饭，自己点来吃的晚餐。」
虽然付帐的是他，不过说出来只是让事情更复杂。方朔意用手梳了梳前发，有些无奈的
说。
根本不算解答的回答，大家没再问下去。
「既然知道是误会就好了，快吃饭吧，都要凉了。」
司秉恒适时地解开僵局，笑著要大家重回座位。
筷子和铁盒的碰触声、谈话声回响，跟往常一样的休息时间，笑声听来却有些虚假。
放学钟响，出现在方朔意教室前的常雅让好不容易止息一点的周遭顿时又沸腾起来，尤
其当她甜甜喊著方朔意的名字时，现场只可用完全静止来描述。
方朔意万般不愿的放下刚整理好的书包，在大家的注目下朝常雅走去。
「干嘛?」口气已经不能用心情不好来形容。
「你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一点都不担心吗?」和可爱偏著头的笑容相反，自粉色唇中发出的小小警告毫不留情地出口。「今天陪我去买东西吧。」
方朔意蹙眉，然而现在的他还不能拒绝。「……等我把小恒送回去，先约个地方见面……」
「我都特地来找你了，你却要让我一个人离开学校大门?」常雅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摆明这个回答她不满意。
方朔意咬牙握拳好一会儿。「……等我一下，我去拿书包。」
走回座位，连柏木立时靠了上来。「阿意，她来做什么?」
方朔意没有正面回答，拿了书包，朝向他和之後前来的叶清启委托道。「麻烦你们帮我
送小恒回去，若有什么事打我手机。」
「嗳?阿意?你不跟小恒一起回去?」
不理会後头连柏木错愕的叫喊和扭曲了一张脸的叶清启，方朔意背著书包走出教室门
口，常雅於旁亲昵勾住他的手臂，相偕离开大家的视界。
「哇，他们两人是来真的?」
「不是听说中午有人亲自去问阿意，阿意大力否认，说那是一场误会吗?」
「什么嘛!如果在交往就老实说嘛!干嘛还死不承认!」
「阿意还真是艳福不浅，女友才死了没多久，就有本校两大美女迫不急待向他告白……」
半吃味的揶揄在一道「碰!」的大力撞击声下消失。
连柏木将最接近他的桌子踹了个老远，死瞪著发言不知轻重的人。
叶清启拍拍连柏木的肩安抚他，同样看著刚才说话的人。 「同学，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
「对……对不起……我无心的……」在大半的人深有同感的责备目光下，那名同学低下头怯怯的道歉。
「阿意那家伙在搞什么啊!」
交杂着担心的怒火熊熊燃烧，连柏木怒视著方朔意离去的方向。
他绝对相信之前方朔意说他喜欢司秉恒的事，只要瞧见那时他认真的眼神就能明白，现
在他却丢下司秉恒和另一个女生回去；离去时，他的眼神一点也没有喜悦，却只丢下一句要
他们帮他送司秉恒回去的交待。
脑海中浮现半年前方朔意无故翘课，他与叶清启去方家探望方朔意时，他们亲眼目睹的
疯狂神情。还有从电视上看到司秉恒自杀消息时的震惊。
连柏木不希望再有那时他虽想抓回失常的一切却一点也帮不上忙的无力感。所以这几个
月，原本和方朔意交情就不错的他们，又急速的缩短和方朔意与司秉恒之间的距离，想变成
有问题时能足以担任他们商量的存在。但方朔意什么也不说的话，他们想帮也帮不上。
叶清启手抚下巴不语地盯著地板好一会，决定好某种行动後，才拍了下连柏木的背。
「总之，我们先好好地送司秉恒回去吧。」
挽著方朔意手臂的常雅，在出了校园一段距离後，立刻松开手，拿出小镜盒仔细审视自己的面孔，又将镜盒放了回去。
「你有带便服来吗?」
抬头看到方朔意的狐疑的表情，常雅翻了翻白眼。
「拜托，你总不会穿制服到百货公司逛吧!算了，到百货公司顺便买件便服穿就行了。」
「……不用，我回去换衣服。」
「现在还要回去太麻烦了，你不必担心，这次在百货公司的消费我付帐，才刚从别人那里拿到卡，不用多可惜。」常雅稀松平常地耸耸肩，又补上一句。「啊，不过吃饭钱你要付
喔。」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出来?只是为了证明你比尚彩絃更受欢迎?所以选上拒绝过她的我?」
常雅一瞬间变了脸色，咬唇怒瞪著他，然後撇过头。「哼，谁有空去理那种女人，我觉
得好玩所以做而已。」
嘴上说得好强，但她的反应说明刚才的猜测是事实。
「……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为了女人和女人间的相互斗角……不，说不定这只是常雅自己的自尊心作祟使然，却牵
连了他、和司秉恒。
「哼，我只是想看看之前有女友的你为什么会反常去爱上男人。呐，司秉恒真有这么好，让你可以忘了自己死去的女友而爱上他?你不会觉得很对不起她吗?」常雅轻佻地抬起眉。
方朔意握紧了拳。这是她对他的试探?还是纯粹的疑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比不上司秉恒吗?你不觉得我的身体比他柔软，抱起来一定此他舒服?论长相，我有
自信不输他，论身材，那就更不用比了。看你前女友的个性，你们两个还没做过吧?说不定
就是因为你从没和女人做过，才反常去爱上男人。要不要和我试试?搞不好你就能恢复正常了。」
方朔意必须动用很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动手殴打眼前笑得天真的女孩。她知道
些什么?就算她发现观禾芹死亡的真相，她也不知道他曾有过多少挣扎、有过多大痛苦，才
能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意，承认他爱上司秉恒。
怕自己一时失控冲动惹事，方朔意偏过脸，无视常雅。
「哼~」用鼻子哼了哼，常雅满是无趣。「看来你还真的对女人没有兴趣，不过这样也
好，省得我麻烦。」
出口的话却不若语调冷淡，有著浅浅妒意。
事先在百货公司洗手间内换好便服，逛衣服、饰品专柜的常雅出手大方的吓人，一件一
万多的上衣、裙子，她可以眼也不眨一下的买上好几套，小小的饰品她更是爱不释手的选了
十几件，看也不看价格便要柜台包起来。
帮方朔意选衣服的时候也是如此，看了中意的男性服饰便拿起来要方朔意进去试穿。方
朔意看了价目後硬是放了回去，转而到另一边的拍卖区，不顾常雅猛瞪白眼，选了件适合自
己的上衣要柜台结帐。
看著虽然便宜，穿在方朔意身上却另有一番风味的毛衣，常雅不满意还可接收般地点点
头。才要拿出信用卡，方朔意说他已付完钱，常雅的脸色顿时阴郁下来。
在百货公司顶楼的自助式餐厅前，方朔意不由得挂念起司秉恒，担心他没回去做饭，司
秉恒不知会不会等到他回去前都不吃饭。跟常雅说了一声，不等常雅回神便到一旁拿起手机
打给叶清启他们。
连柏木似乎想说什么，抢过手机的叶清启叫方朔意不用担心，他们陪司秉恒回去後到现
在还待在司家，打算等一下叫披萨外送当晚餐大家一起吃。
安下心的方朔意挂断电话，常雅没问他打给谁，瞪了他一眼後自顾自的走到空桌位上坐
下。
吃饭时常雅明显十分不满，一下要方朔意帮她拿果汁，一下要方朔意帮她拿海鲜，故意弄掉餐具要他去换。到最后说她口红用完了，要方朔意去刚才逛过的柜台帮她买一条新的口红。
方朔意无言地到她指定的柜台买了口红回来，却发现她人已不在位子上。四处找了找，
依然没看见她的踪影。到柜台付帐时，结帐人员告诉他跟他一起来的女生离去前已经付过了。
才刚买的口红也不好丢掉，方朔意将它放进书包，踏步离开百货公司。
最近的公车站牌在几百尺远的地方。考虑是否要坐计程车早点回去的方朔意还是直迳往
公车站牌走去。穿越树丛的同时听见不明确的咿呜声。
方朔意竖起耳朵，吵杂声比刚才更大了一点，证实刚才听见的不是错觉後，下意识地往
声音来源跑去。
一到现场，映入眼中的是被三个十六、七岁少年分别捂住嘴巴、压制双手、双脚，仰倒
在泥土地上，眼中泛著惊慌泪水的常雅。
刚买的昂贵服饰自印有特殊商标的高级袋中抛出，凄惨地散落一旁。
「你们在做什么!」
方朔意立即冲上前，将前面两个少年往後扯开，另一个则用脚踢倒在地，然後以身体挡
住常雅，怒视著那群人。
沾了一身泥的少年们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他们有三人，方朔意只有一人，想来个英雄
救美?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正要一股作气冲上前。
「等一下!」
一道命令出现，三个少年停住动作，转身看著树丛。
「阿意，好久不见。」
树丛中传出唤声，方朔意这才发现现场还有其他人。
从阴暗处出现，外围的霓虹灯与一闪而逝的车灯照亮出现的人的面貌，金色发丝与左耳
的白金耳环在灯光下闪耀。
「是你……」
方朔意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不愿回想起的记忆重新浮现。
看到金发少年就会让方朔意想起他自己曾经如何残忍的对待司秉恒，逼他将身体交给其
他人糟踏，心中不免一阵绞痛。
「好久没看到你了，你那位朋友好吗?」
方朔意扭曲了睑，没有回答。
「……这个就先不谈了，那个女人是你的人吗？」
金发少年转开话题，指了指常雅。
常雅惊吓的紧抓住方朔意腰际衣襟，不敢看向眼前人，垂著视线，纤纤双手颤抖个不停。
「……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方朔意淡淡地说。
「……喔，既然如此，这次就看在你面子上放过她了。反正警告的意味已经带到了。」
金发少年摆摆手，示意要大家离开。
「头儿，可是……」
还有人不服地想抗议，金发少年眼一撇，喝道：「闭嘴！」
少年缩了缩身，没再多嘴。
「小妞，奉劝你一句，以後要拒绝男人也要留点口德，不然祸从口出，就算看起来很老实的欧吉桑，一火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金发少年手一挥，转身迈开步伐，其他人望了一眼，跟在少年身後离去。
「头儿，为什么要这样放过他啊……我们有四个人……」
其中一个少年细细地抱怨。
「笨蛋，那个人如果真的抓狂起来，凭你们这些肉脚，就算再叫四个人也不见得能赢过
他。」
金发少年斥道。
回想起刚才见到方朔意，他还有些怀疑呢。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的那股暴戾之气令他
为之惊叹，比较起来，现在他就像沉睡的小猫一样。如果再让他体内那只狮子醒来，现在抱
怨不已的少年们恐怕马上落荒而逃。他虽然想再次看看方朔意的那股狠劲，可不想用自己去
试啊。
看到少年们消失在树丛的另一头，方朔意起身想捡起散在地上的衣服，身後抓住他的手
指却更加用力。
「没事了。」方朔意握了下常雅的手，然後扳开她的手指，回头一件一件的将衣服捡起。
全部收回袋内後，将袋子拿到常雅身前，蹲下身。
常雅没接过提袋，也没抬起头，带著哭音的哼了声。「你一定很开心吧……看到我这么
狼狈……」
方朔意叹了口气，把书包内的口红拿出，递给常雅。
「站得起来吗?天色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常雅闻言抬起头瞪大眼，像不敢置信从方朔意的口中会吐出这样的话语。
「来。」方朔意伸出手，欲拉常雅起身。
常雅眼神迷蒙了一阵，倏地咬唇，抢过方朔意手中的袋子，强硬爬起身，然而惊吓过後
的身体不听指挥，即便如此，她还是跌跌撞撞的快速冲出树丛，拦下一辆计程车，随即远
去。
回到家中，叶清启和连柏木正陪著司秉恒坐在大理石地砖上看租来的电影DVD，见方
朔意进门，叶清启立刻起身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才看到一半，等电影播完再走嘛，不然今天乾脆就住下来吧。」
司秉恒见连柏木也开始整理东西，立刻挽留他们。
「不用了，我们接下来还有事，谢谢你的披萨啦，下次换我们请你吃饭，不要超过一百元的东西都可以。」
叶清启挥挥手，临走前看了方朔意一眼，说了声掰：跟在身後的连柏木张嘴停了半拍，
最後说了声明天见，关上了大门。
不自然的沉没蔓延。方朔意才要开口，司秉恒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
「那件毛衣……?」
方朔意低头看了看，顿了下才回道。
「今天去百货公司买的。」
「……喔。」司秉恒垂下视线，立刻又笑著问。「你应该吃过饭了吧，肚子还饿吗?披萨
还有剩一点，冰在冰箱里。」
之前在餐厅内，常雅指挥东使唤西的，方朔意并没好好吃到食物，他点了点头。「嗯，
我去弄，你呢?要不要我顺便弄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啦，刚才吃了一堆，现在还撑著呢。」
方朔意到厨房将冰箱里的披萨拿出放进微波炉内，在加温的时间内泡了两杯热奶茶，等
微波炉一响，拿著温热的批萨和奶茶走到客厅。
「谢谢。」
拿过方朔意递来的奶茶，司秉恒浅尝一口，将杯子放在地板上，专心注视著电视萤幕。
方朔意坐在他身旁，边大口咬著不知算晚餐还是宵夜的披萨，也看著电视萤幕。然而没
看到前因後果，现在只看到萤幕上两个穿著西装的人在车潮往来的大道上层开追逐战。
感觉上是有点老套的美国式动作片，大概是喜欢这类电影的叶清启借来的。说喜欢也不
太对，他借这类动作片的目的全是为了评断批判这些故事有多么的墨守成规和了无新趣。
从追逐战进入了枪战，中间又出现了好几个人，两方人马各持一地在街道内互相牵制，
不时发出枪响。
「阿意，你今天去百货公司……是陪那个七班的女生一起去的吧?」
司秉恒突地问道。
方朔意转向他，司秉恒仍盯着电视。
若这时再装傻，只会将事情越弄越糟，方朔意坦诚。「嗯。」
「昨天晚上其实也是去见她的吧？」
「嗯……」
方朔意还想著该怎么解释才不会让他误解，司秉恒回头冷淡的看著他。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还骗我要回去你家!」
「抱歉……」
司秉恒瞪了他一会，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呢，为什么连这种事都要瞒着我？」
方朔意没有回答。
见他沉默，司秉恒瞬间露出哀伤神色，然後苦笑。
「你大概有你的理由吧，不过没必要骗我或瞒我啊，告诉我你有喜欢的女孩，正在跟她交往，我会很为你高兴的。」
「我没有跟她交往!」
方朔意否认的话中含著怒气。
司秉恒避开他的视线，然後站起身。
「我有点累，想先去睡了，DVD看完後麻烦你收拾一下。」
微笑著向他说完，司秉恒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方朔意目视他离开，没有追上。
半个多小时後，片尾的音乐响起，方朔意关掉电视机，收好DVD跟播放器，把盘子和
两人份的马克杯拿到厨房的洗涤槽中洗净收工碗柜中，走上楼梯。
「小恒。」方朔意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站在司秉恒的房前敲门。
房内无回应，方朔意没有放弃，更用力的敲了下。「小恒，你还没睡吧。」
过了几秒，房内才传出声响。司秉恒将房门半开，没开灯的房内一片漆黑。他抬头望著
方朔意。「怎么了?」
「你哭了?」虽然司秉恒脸上佯装平静，微红的眼睛却骗不了人。方朔意伸手触碰他的脸颊。
司秉恒惊跳了下，向後退缩。「没有。」下意识想关上门。
方朔意没让他得逞，身体向前挡住门板。「你为什么哭?」
「没有，你看错了，那只是睡眠不足造成的。」司秉恒转身想退到床边。
你又想逃吗?跟那时一样宁愿看著我和别的女孩在一起，自己一人独自伤心难过，却也不跟我告白你的感情?我还得怎么做?要多明显的行动你才能感受到我的心意，才能卸下防
备把自己交给我?
方朔意抓住他的手臂。「如果我说我喜欢那个女孩呢?你还要鼓励我跟她告白吗?」
司秉恒手震了震，灯光被隔离在走廊下，两人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那女孩跟我说她的身体很柔软，抱起来会很舒服，问我要不要和她试试！如果我说我喜欢那个女孩，想亲吻她、拥抱她，在没有人的地方抚摸她的身体，然後和她……」
「别说了!不要说了!」
司秉恒大叫，开始挣扎了起来。
方朔意没有放手，反而用力一拉，将司秉恒圈入怀中，抓住他的下巴，几近狂暴的吻著他。
突来的举动，司秉恒停止挣扎，睁大双眼，方朔意感觉身下的安静下来，触碰司秉恒
的唇逐渐变得柔和细碎。
「你不希望我和别人在一起吧，希望我只看著你一个人，如果是的话，就告诉我啊!」
方朔意直直望入司秉恒的眼里，不容许他再逃避。
「难道我和其他人在一起，你也无所谓?」
司秉恒颤著身，眼中泛出了泪水，伸手紧紧抓住方朔意的衣襟，仿佛永远的一瞬之後，
发白的唇瓣发出细微地、接近恳切的告白。
「我喜欢你……」
终于听到等待已久的语言。方朔意拥着司秉恒身躯的手臂加深力道，嘴角浮现满足的笑容。
停在似碰非碰的唇瓣边缘，方朔意用宠溺的语调命令。
「再说一次。」
司秉恒就像认命似地，闭上眼回道。
「我喜欢你……」
一等他说完，方朔意便轻柔吻上他的唇，然後回应。「我也喜欢你。」
我爱你啊。
在心中重覆著这句话，方朔意不断触碰著怀中人柔软湿润的双唇，缓缓加深这道吻。
原本还有些僵硬的身体，在方朔意温热的拥吻下逐渐融化，到後来慢慢回应起眼前人霸
道却令他揪心的亲吻。
自令人沉醉的深吻中醒来，司秉恒慌乱地发觉方朔意已转移阵地舔咬起他的颈项，厚实
的双手也毫抚规矩的侵入他的衣袖内直接触碰著他的肌肤。
「等……等一下……阿意……」
接近发麻的快感让司秉恒几乎站不住身，赶忙想推开方朔意。
方朔意不但没停手，反而将手伸进司秉恒的裤子中轻柔的爱抚。
「啊嗯……」
司秉恒像虾子一样缩起身，发出小小的喘息。
「我喜欢你。」
方朔意靠在他耳边用湿暖的语调说完，顺著他的耳垂直吻到耳後敏感地，司秉恒全身就
像没了力气一般，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出来。
「唔唔……」
受不了方朔意持续不断带给他的刺激，司秉恒放在方朔意肩头的手指握的死紧，在方朔
意的手中到达高潮。
还在急促喘气末醒过神，司秉恒便被半抱到床边，方朔意让他躺在床亡，司秉恒迷蒙地
看著方朔意边吻著他边脱下他和自己身上的衣服。
将衣服全丢在床下，方朔意用还沾著他体液的手指，缓慢慎重的抚弄著司秉恒紧闭的秘
蕾，试探性地伸入一根手指。
司秉恒的身躯瞬间紧绷起来，方朔意没有强行插入，在司秉恒还能接受的范围内轻轻摆
弄手指，安抚似地吻遍他的全身，等司秉恒开始习惯放松身体後，逐渐增加他的侵掠。
插入第三根手指时，司秉恒低低的叫了声阿意，方朔意不知道司秉恒是要叫他停手、或
是要他继续，但司秉恒伸出手臂向他索吻，方朔意轻笑著回应他的要求，然後抬起身下人纤
细的腰，让自己缓缓进入那柔嫩温暖的地方。
「呃……唔……」
司秉恒口中泄出的音调有些苦闷，即使如此他还是张开双手环抱著眼前正不断侵袭掠夺
著他的男人。
「嗯……啊……啊……」
深夜的房间，两个身影在床上不停地交缠，只有细微的低叫声与沙哑的喘息声在安静的
屋内回荡不已。
隔天，因为别的原因导致眼睛微红的司秉恒坐在方朔意准备好餐点的餐桌前，听到方朔
意十分自然地跟他道早安时显得有些别扭，匆匆说了句早後便埋头苦干吃早餐。
方朔意微笑著注视身前好不容易重回他怀中的情人，体贴地保持沉默。
跟司秉恒一起到学校的途中，发现司秉恒走路有些吃力，方朔意自责自己昨夜不该连做了三次，脸上的肌肉却很没有悔意的上扬。
到了教室，同学们的窃窃丝语还是没有停息，以昨天方朔意的举动来讲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方朔意边想著必须快点解决跟常雅的麻烦事，边意外的发现连柏木和叶清启这两个友人
居然难得的一起没来学校。
如果直接到常雅的班上找人，一定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和误会，若是不小心传到司秉
恒的耳里，不知他会怎样的不安难过?才经过一夜的甜蜜，他不想又惹出波纹让一切重回原
点。
方朔意趁下课休息时间走到无人的花圃前，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常雅，电话没接通，於是
方朔意在语音信箱内留言说希望能和她谈谈，约她下午第一节课在二年级的空教室内见面。
中午和司秉恒两人单独吃饭，司秉恒的态度比起早上好了一些，不过当方朔意说只有两
人在一起吃饭好像约会时，司秉恒仍是不自在的偏过头，然後丢了句你想太多了，每天晚上
还不都是两人一起吃。面向方朔意的耳朵红烫到似煮透了的番茄。
下午第一节下课，在约定的地点等女孩过来，然而直到上课都未见到她的人影。方朔意
回教室时刻意走到她的班级前装做无意地经过，瞥眼瞧见她的位子上没有任何东西，连书包
都不在，看来是没来学校。
最後一堂课开始前，方朔意发现手机内有一封传讯。打开一看，传信人是常雅，写著她
之前有事没发现到留言，改放学十分钟後在他指定的教室内见面。令方朔意讶异的是她在信
的开头居然写著抱歉两字。虽然知道她是为没听到留言的事道歉，还是让人不可思议。
想了想，方朔意跑到司秉恒的教室跟他说放学後他会晚点过来，要司秉恒留在教室内看
书，弄完後他会立刻来接他。司秉恒点头回应。
放学後，等大家都差不多离开，方朔意起身欲走到二年级的数学大楼，却见到整整一天
未碰面的友人姗姗来迟。两人的眼睛充斥血丝，有些疲累的抬手跟他打招呼。
「怎么了?现在才来会不会太晚啦?还是你们没听到放学钟声就没有过完一天的感觉，所
以赶过来听完?」
方朔意笑著揶揄。
「说这种死没良心的话的人，我们不给他对抗恶女的如来神掌啦！」
「如来神掌?」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构想?
叶清启拿出一个微厚的方形8号信封袋，递给他。
「底片还在我们手上，所以撕了这份也没用。」
突如其来的话，让方朔意丈八金刚摸不著头脑，疑惑著接过叶清启递来的信封，打开一看，是十几张照片。
方朔意难掩惊疑的看著手上的照片，再大约翻了一下所有照片，脸色越显讶然。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不过猜想你大概会需要这个，希望能帮上你的忙。」
叶清启说完，一旁的连柏木夸张的左右摆动手臂伸懒腰。
「这可是我们等了一整晚、尾随了一整天才收集到的成果喔!老实说，没想到这样一天可以拍到三个男人呢!还真是佩服啊!」
见方朔意注视著他，叶清启耸耸肩。
「之前在便利商店打工时曾在附近旅馆见过她，因为不是什么可以大声宣扬的事，我也没打算说出去，不过如果牵扯到我的友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方朔意神情复杂的看着两个友人，想说的话和说不出口的话哽在喉中，最後化做—句最
真诚的感情。
「谢谢。」
目送两个友人离开，方朔意立刻赶到约定的场所。女孩坐在靠近讲台的空桌上，拾眼望著他。
「没想到你会主动约我。要约也不约在有格调一点的地方，居然约在学校的空教室，又冷又静的，你该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常雅一开口就是嘲讽的话，但她的眼神却不似话中满是恶意，反而还带有一丝欣喜。
「我不打算再陪你一起出去。」
方朔意没有委婉，直接说出来此的目的。
闻言，常雅一瞬间不明白方朔意的话意，等理解後，顿时扭曲了脸孔。
「你说什么?」
「我不想跟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起出门，所以不打算再跟你出去。」
常雅张大眼，不敢置信的瞪著他。那句『不喜欢的人』似乎给她不小打击，震惊的神色
逐渐转为羞愤。
「你……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你不怕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吗？」
见方朔意停顿了下，常雅露出胜利冷笑，原先的温和荡然无存。
「如果让人知道你吻了同为男人的好友，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方朔意愣了愣。
「你说的秘密……是指我吻了小恒?」
「别想用藉口来逃避，我亲耳听见你和另一个男生的谈话!真恶心!司秉恒也是、你也是，一样是男人却喜欢上对方，真是让人作恶!亏你之前还是个有过女友的正常人!没想到她死後没多久你却去爱上别人，而且还是个跟你同性的男人!……」
方朔意没再仔细听她的怒骂，脑海中不断回想之前碰面时她说的对话，然後开始笑了起
来。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秘密』。
是啊，比起观禾芹的死因，这才更可能是女孩会发现的事。
只是他从没打算将自己喜欢司秉恒的事当成秘密。总有一天他会对自己的亲人告白他跟
司秉恒的关系、也会请求司秉恒的家人认同他们的感情：所以他从未考虑过这件事也许就是
常雅所说的『秘密』。
如今掀开了谜底，真不知该松口气、或该为自己的愚昧摇头大叹。
方朔意的笑声让常雅皱起眉头，以为被他轻视的感觉令她更加愤恨。
「你别以为我说得到做不到!我明天就将这件事告诉所有同学，把这件事传开，让你们从今而後在别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随便你。」方朔意淡淡地回道。
「什……!」女孩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用像是看著不存在於这世界东西的眼神看著他。
「我无所谓，我原本就没打算隐瞒。」
「你……哼!就算你不觉得如何，那司秉恒又怎样呢!他能受得了大家的闲言闲语？！」
「……我会保护他，如果他受不了这里，我就带他到别的地方去，到一个他不会受伤的地方，俩人一起生活。」
「你……」
方朔意转身打算离去时，想起手上的纸袋。既然是友人们为了他特地熬了一整夜翘了
天课所得来的成品，不让它派上用场太对不起他们了。
方朔意将纸袋放正常雅身旁的空桌上。
「这个东西……我想你最好看一下内容；先说一声，底片并不在我这。……你说的也有道理，所以虽然我无所谓，但能避免让小恒受伤害的话，我什么都会去做。如果你坚持一意孤行，那也要有付出同等代价的觉悟才行。」
说完，方朔意这次真的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常雅会用什么样的神情看完那些她和几个上班族、或绅士般打扮的中年男人分别自宾馆
出来的照片，方朔意没有兴趣知道。
走进教室，司秉恒自书上抬起头来，对前来的方朔意一笑，盖上书本收拾起桌上的物品。
「我刚才去见了常雅。」
话落，手跟著停顿下来。
方朔意从上覆盖似的环抱住他的身躯。
「她看到我吻你的画面，以此要胁我陪她出去。」
闻言，司秉恒倏地昂头惊讶地看著他。
「不过你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了。」
把叶清启和连柏木拍了她援助交际的照片一事告诉司秉恒，向他说那女孩看了后大概不会再有什么举动、要他安心。然而一连串的惊吓令司秉恒只能做出茫然的表情。
斜照的路灯下，走在通往家中的大道上，司秉恒像想起什么，狐疑的回望著位在他右后
方的方朔意。
「你说那女孩看到你吻我的画面?在哪看到的?」
「嗯?学校啊。」
「……你什么时候在学校吻过我?」
「……你不会以为昨夜是我第一次吻你吧?」
司秉恒张大双眼。
方朔意半带有趣地在他耳旁轻语。
「如果我说那是我不知道第几次吻你呢?」
司秉恒愣了下，随即涨红脸，用力推开方朔意後，赌气般快步前进。
方朔意微笑著看他拉开两人距离，然後小跑步上前，没多久便将拉开的空间缩短为零。
两人的身影在路灯下重叠。
第三部秘密 · 完
最後那句我爱你 第四部 幸福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