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番外·错相逢
书名: 怎见浮生不若梦 作者: 水天 分类: 都市

        世上有很多事,你未必了解,却会影响你的一生。

        我记不得父亲的样貌,他在我两岁时便遇车辆身亡,剩下母亲带着我,孤零零地在茫茫都市里求生。有时我想,如果她没遇到那个后来成为我继父的男人,是否我的生命便会完全不同,是否我现在就会朝五晚九,跟许多小职员一样娶妻生子,忙忙碌碌。

        --娶妻、生子。幸福的定义千种万种,而这种,显然我已今生无缘。

        那个人,改变了我的一生。

        一、

        初遇到他的时候,他像一只小猫,躲在楼梯转脚的阴影里,抱着头,碧绿的眼眸因为害怕而睁大,满面惊恐。

        屋外,雷声轰隆隆地一阵盖过一阵,伴着眩目的电光。

        凌晨四点。一个怕雷雨的小孩。

        我异父异母的弟弟。一个陌生人。

        我端着从厨房里拿来的温牛奶,有心想不视而过,想了想,又走近。

        电闪雷鸣夹着滂沱大雨的嘈杂,我的声音有些模糊,也许他听不见,可我不在乎。自从父亲死了,母亲再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和满屋子的仆人以及做不完的作业为伴之后,我就什么也不在乎。

        这个小猫般的家伙该是叫格雷?

        他此刻的神情让我想起我小时养过的一只流浪狗。

        「给你。喝完以后去睡觉。明天早上,什么事都不会再有。」

        我说得流利是因为以前妈妈也常这样安抚我。

        格雷抬起头,空茫恐惧的眼神透过我,凝视空中的某一点:「魔鬼……地狱的魔鬼……要来抓我了……」

        我被他吓了一跳,不过那时我只怕鬼,怕妖怪,对他嘴里说的魔鬼是什么,压根儿一无所知。

        摸了摸胸口挂的护身符,这是我出生时,妈妈特意到寺庙里请回来的,有佛光,能镇压一切恶鬼妖物,百邪不侵。

        我在格雷身边坐下,认真地看着他:「不要怕。我有符,什么鬼都不敢来。魔鬼为什么要来抓你?」

        「露西说,魔鬼会来抓走不听话的小孩,雷就是它的声音,电是它的舌头。」

        格雷犹豫地看看我,再看看我颈中的符,终于慢慢地开口。

        露西是格雷房中负责他起居的侍女。我记不太清她长什么样。

        我的继父很有钱,我们居住的房子很大,佣人很多,我和格雷都有专人伺候。继父和母亲时常不回来,我和格雷总是各在各的房里,连一起用餐都很少。

        我不知道格雷的侍女会这样教他,我的侍女就不这样说。

        「你有不听话吗?」

        我下巴抵在膝盖上,侧的头问。

        「我……没有我……」格雷想要哭的样子,却倔强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只是不想吃那些讨厌的蔬菜……露西就说我不听话,说魔鬼会来抓走我……」

        「不想吃,那就不吃好了。」我将我知道的事严肃地告诉格雷,「魔鬼才不会管这种事,露西她说谎。」

        「真的吗?」格雷显然迷惑了。

        「真的。」我坚定地点头,又想起妈妈跟我说过的话,补充道,「如果不信,你盯着露西的眼睛看,然后提问,如果她说谎,她就会避开你的眼神,不看你。」

        「哦。」格雷似懂非懂,害怕却已经减少很多,突然咕噜一声,什么叫了起来。

        格雷脸红了一下。真的好像我那只丢失了的小狗。

        我忍不住去拉他的手:「我房里有吃的,你要不要去?」

        那年,我六岁,他三岁半。

        第二天,我听我的侍女玛利安说,露西被解雇了,原因是她竟然敢骗小少爷。听说还是小少爷自己对管家要求的。

        听着玛利安敬畏的语气,知道这件事跟我也有些关系,不过我没有想到更多。

        格雷开始亲近我,和我一起用餐,每晚缠着我讲神秘的东方故事,遇上雷雨夜,一定会赖在我的怀里,要我紧紧抱住了才能入睡。

        有了他,我不再那么思念我的母亲,我的朋友,和我被迫丢下的流浪狗。

        孤独而庞大的庭院,像一座荒岛,我和格雷,像两只相互依偎,用体温取暖的雏鸟。

        继父偶尔回来,看到这一切,总是若有所思地瞧着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对我更好。

        直到十二岁那年,我要上学的前夕,继父找到我,跟我作了一次大人之间的谈话。

        他用了一个时辰解释意大利基迪.伊波顿.克劳尔家族的古老,属于这家族名下商业帝国的庞大,以及深不可测的黑社会的背景,再用了一个时辰让我明白这家族族长所必需具有的素质:坚定,决绝,冷酷,毫不留情。

        我那时已学了很多知识,也看了很多书,继父说的,我慢慢也懂了。

        「格雷将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他样样都令我很满意,唯有一件事,你」

        我静静地看着继父,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是他的弱点。你对他的影响,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家族不需要一个被操纵的首领,哪怕是无意的,你明白?」

        我点了点头,猜他底下要说什么。

        「如果你不是阿倩的儿子,我会杀了你……幸好现在还来得及。你是聪明孩子,该知道怎么做,才对你,对他,对我们大家都最好吧?」

        「当然……我知道。」我抬头,第一次凝视着继父的双眼,缓缓回答,「在格雷小的时候,给他你们没时间给的温暖,让他顺利成长;在他快要长大的时候,为他让路,无论是哪一方面……对么?」

        继父在外面应该是个只手遮天,很多人惧怕的大人物,可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他眼中的慌乱。

        还不懂什么叫做藏锋的我,日后为这句话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退出门外,我去花园,格雷像往常一样向我奔来,笑着扑入我怀中。

        我摸着他的头发,微笑着给他讲了最后一个童话故事,好像是关于人鱼和王子,但结局让我改成了喜剧。

        在他颊边落下柔柔的一吻,悼念我们彼此童年的结束。

        二、

        那日之后,我便飞赴亚洲,白天上课,业余时间进入公司亚洲分部观摩学习。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大太子,也都知道我是没有继承权,不受重视的庶出--一头幼兽落入狼群中的景况,可比拟我的当初。

        自然是继父的故意安排。

        很久以后我才明日,他总算也对我有一份爱犊之情,否则,大可每月汇钱给我就好,不会给我一个契机,让我有机会去经历天堂和地狱。

        十二岁那年,我正式进入亚洲公司总部,从营销员做起,逐级上升,直到十八岁,成为亚洲公司第一执行总裁。

        其中的苦与泪,血与汗,不必多说。

        对格雷的牵念,被压在繁琐惊心,步步为营的商战背后,渐渐湮灭。

        世界本就充满变化和无奈。活在今天,我没有闲暇想昨日。

        同年,欧洲经济大幅下滑,市场萧条,危机四伏,家族最后无人可用,一纸手谕急召我回去灭火。

        我只是懒懒一笑,今日装病,明日称忙,推三阻四就是不肯回去。

        我已非善类。

        家族中的老狐狸们终于松口,要正式列我人家族门墙,冠姓克劳尔。又暗示说,如果表现优异,还可以获得家族第二顺位继承权。

        我怎会将这些看在眼里。

        不过,这本就是我的目的,既达到,那便无话。

        我微笑踏上专机。突然想到小格雷。

        我的弟弟,他还好吗?

        事实证明,不好的人是我自己。

        格雷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仍是吃了一惊。

        这是个俊美宛如希腊神祇一般的少年,再不复当年怯生生小猫的影子。碧绿的眼眸如宝石一样璀璨,灯光下闪射着冰冷而高傲的光芒。

        优雅,冷漠,气势十足。像太阳的存在一样.即使在衣香鬓影,人影绰绰的大厅,仍是一下就能定格住所有人的目光。

        好一派完美家族接班人的形象。稍嫌锋芒太过了些,不过那只是羽翼未丰,假以时日,成就必无可限量。

        我微笑,为他轻轻鼓掌。

        声音虽轻,已吸引来格雷冷冷一瞥的目光。

        他应该认出我了。因为那一刻,那双绿眸里迅速布满的是酷寒敌意,凛烈战芒。

        格雷,你必是已知道我要挟家族长老,换来入族以及第二顺位继承权的事了罢?威胁到你地位的人出现,难怪你会恨我如眼中刺。

        童年情份犹若一梦。果然只是一场不容于现实之世的幻梦。

        唇边挑起一抹趣味的笑,我遥遥举杯,向我异父异母的弟弟。

        弟弟,你还太小。

        「醒醒……」

        在办公室里被人喊醒,我惊觉抬头,窗外已是万家灯火,格雷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绿眸冷冰冰地看不出任何表情。

        坐进总裁室也有两周,最得意是看见格雷不得不服的眼神,最烦的也是看见这副虽美却永远冷默对敌的脸色。

        长叹了口气:「亲爱的弟弟,可是关怀哥哥,来送吃的给我?」

        格雷不动声色,将手中的档向我推来。我头痛地揉了揉前额,拜托,企业需要的是良好的沟通而非耍酷,你这样,算是对谁呢?说起来你才是正牌的太子,而我做牛做马只不过是为你的将来奠基。

        索性向后悠然一靠:「我饿了。」

        「你要吃什么?」格雷眉间闪过一丝不耐,拎起桌上的电话。

        我按住他的手,笑得笃定:「不要外卖。」

        「那要?」

        「你下厨。」

        格雷瞪着我,像是从来没见过。我笑吟吟与他对看,论到情势,他现在还强不过我。

        …………

        「我不吃石头。」我看了一眼

        「……」

        「也不喝泥汤。」再瞟一眼,继续埋头工作。

        「……」

        「天,你这是什么?洗锅水?」第三次,我只尝了一口,便全数喷了出来。

        格雷终于忍耐不住,夺过碗一扔,怒道:「爱吃不吃,你倒底想怎样?」

        自若地拉开格雷因为激动而握成拳的双手,我拍拍格雷的脸颊,噗嗤一笑:「瞧,这不是可爱多了么?乖弟弟,难道没有人对你说过,就算生气,也比做僵尸好?」

        格雷大概从没有见过这阵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是好。我趁他下厨时已做完公文,拿起外衣,笑着揽住格雷的肩:「走吧,陪我到外面叫些夜宵……你可得多学着点手艺,以后加班时还得劳驾你呢。」

        也许是惊呆了的缘故,格雷竟然反常地没有抗拒。

        那天之后我跟格雷的关系改善了很多,如果忽略格雷眼中不时一闪而过的警觉,我们将就着也能算是兄友弟恭。

        一只想靠近人又不敢的小兽。我微笑着装作不注意,到了第二年夏天的时候,这只小兽已偶尔能主动对我露出笑脸了。

        三、

        所有的变故就发生在这个夏天。

        事情起源于一个极小的开端。为了请教一点事务,我去大学拜访一位熟悉的管理学教授,在他家我砸到了一位女子菲儿。

        第一眼见就有种莫名的亲切。菲儿有一双与格雷近似的,美丽清澈的眼眸,见识颇为不凡,性子却温婉宜人,有如春水。我与她搭话时,她居然还会脸红。

        我以前有过女人,但这是我第一个爱上的。

        爱得如痴如狂,以致破天荒地平生头一回扔下堆积如山的档翘班去约会--反正有格雷那小子在,他的实力已越来越强,几乎要追过我。说起这个,连我也不得不佩服格雷的学习之快,什么事只要做第一遍,他立刻就能明白关节,并且举一反三,领悟力强得吓人。

        如果没碰到菲儿,也许我还会不服,会振作精神,与他一较短长,可是,当有了菲儿之后--

        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

        我决定结婚。思虑周详后,我将菲儿带回一月一度的家族例会。

        每个人都吃惊地看着我,不敢相信他们面前笑得有些傻气的男人会是我。

        「我反对。」格雷阴沉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趁火打劫的人来了。我转身,笑得爽快:「弟弟,代理总裁的位置,本来就是你的,现在你也长大了,还请你收回。」

        我听见所有人轻轻的吸气。含笑看向族中那几个老狐狸,果然在他们眼里看到一丝安心。

        「那你呢?」格雷还是不能信我。

        我坦然道:「回亚洲,或者其它地方,你来决定。」

        这是自我流放。谁都听得出来。

        「不行。」格雷还是冷冷淡淡,一口否决。他的眼神从我转向菲儿,渐渐炽热,「因为这女人,我要了。」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我看着格雷认真的表情,突然觉得一个头大似两个。

        我还是低估了这小子的破坏力。

        会议不欢而散。吩咐司机送走菲儿,我揪住格雷的衣领,将他拖进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你搞什么飞机?要什么,直说好了。」

        格雷唇边泛起一丝笑意,绝美,却看得我心中发寒:「我就要她。她长得不错,是吗?」

        我以一拳代替了回答。

        格雷回敬以同样的方式。

        一架打完,终于精疲力尽,我倒在地板上喘息:「格雷……幸好我们不在中世纪……」

        「嗯?」格雷就倒在我身边,气息也不稳定,比我却要好得多。

        「不用决斗比剑嘛。」我侧过脸来看他,格雷的容颜近在咫尺,只是浅浅覆了层红晕,连汗也没出几粒,我不能不服,「否则我一定输……格雷,为什么你定要跟我争?我说过我可以放弃一切的。

        格雷闭起眼,不理不睬。我索性翻过身,压在格雷胸上,摇晃着他的双肩:「说啊,你开个价……哥哥我尽力给你拿来就是……」

        或是被我摇得心烦,格雷一把攥住我的双手,扭到一边,冷笑道:「哥哥,你还真是情深一片……怪只怪我们的眼光太相像,你要的东西,我总是也想要--我不会放弃。

        「可是你还没成年啊。」我啼笑皆非。事实上我并不以为格雷会爱上菲儿,这只小狐狸一定是在逼试我的底线。

        「我的女人不比你少。」格雷高傲地一挑眉。

        看来不说个清楚是不行了。

        我四肢放松,仰躺在地上,叹了口气,喃喃道:「格雷,我确实喜欢权力,因为权力可以给人带来随心所欲,带来自由。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当年我若手中有权,又怎会容得别人擅自更改我的命运,决定我的喜怒?只不过,都过去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在生命中,还有比权力更重要的东西……爱与被爱的滋味,那样美妙……弟弟,我真的不会再跟你争什么了。」

        「一厢情愿。」格雷站起身,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语气冷默清晰,「想让,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菲儿我要定了。有本事,你来抢吧。」

        我愣了一下,情知我刚才一时不察,所说让位的话伤了格雷的自尊。这个玩笑可开大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格雷走出门外,心中烦恼无极,不知如何才能满足这小子的求胜欲望。

        两周过去了。开心的是当地所有的新闻记者,晚报杂志,头痛是我以及克劳尔家族的全体成员。

        继父专程从希腊赶回,扔出一大迭报纸,怒斥着要我和格雷看这是什么。格雷面无表情,我只有苦笑。克劳尔家两公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我知道不好听,可这也由不得我。

        继父眼光一闪,我立刻知他心意。

        「随您怎样处置我,只是不要动菲儿。」我直截了当道,「您如果派人杀了她,我担保您损失的将不止我一个儿子。」

        显然我说中了他的心事,继父恨恨地挥挥手,要我们出去。看着老头子沈到不能再沈的脸色,我颇有丝幸灾乐祸。老狐狸,这次你也遇上棘手事了吧,倒要看你怎么解决。

        四、

        结果也不知真是老狐狸棋高一着,还是天意弄人,继父派出去调查菲儿的人带回了令所有人震惊的数据:菲儿,竟然是继父当年风流一度,遗失在外的私生女,继父甚至还拿出一份DNA的亲子鉴定报告,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菲儿果真是继父的女儿,格雷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水落石出雨过天青。我止不住笑意,管那份报告是真是假,继父既如此证明,那就是偏帮我了。本来么,想也知道,格雷这种身份,那是要企业联姻的,怎可和菲儿这种小户人家的女儿登对。

        为防夜长梦多,我当即宣布下周闪电结婚。

        当夜,送回菲儿,我吹着口哨,打开房门,一愣:「格雷,你怎么在这里?」

        灯光朦胧的暗影里,格雷醉意微醺,右手一瓶酒已喝去大半,眼神古怪,盯着我只是不说话。

        知他心性高傲受不得失败,我也不以为意,脱下外衣,扯开领带,倒了杯冰水走过去,拍拍格雷的肩:「乖弟弟,别生气了,本来你就只是和我开个玩笑么。来,喝点水。」

        格雷用力拔开我的手,怒道:「不是玩笑!」

        「好好,不是不是。」格雷的酒品还真是差,我安慰地摸摸他金丝一样的头发,「不过这次已经结束了,若有下回的话再说吧。」

        「谁说结束的?」格雷一把拧住我的手腕,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逼视住我。

        醉鬼真是不可理喻。

        我挣了挣,怎么也挣不脱格雷如铁箝般的手掌,微微心惊,还是笑道:「好弟弟,那是你亲妹妹啊,你不结束,还想怎地?说到底又不算你输,你这倔强着跟谁闹呢?」

        「我说不结束就不结束……」格雷喃喃地道,头一抬,突然眼中凶光一闪,饶是我见多识广,也被这眼光吓了一跳,正想退开,手腕已被他一拉一拧,整个身子重重地摔在床上。

        头晕眼花,还没回过神,双手一痛,已被什么牢牢缚住。

        完了,明日我定要戴着熊猫眼出门了。我苦笑,试图侧过身,将脸埋进床褥,却还是被格雷硬翻转过来,面对着他。

        我只有叹息:「弟弟,能不能别打脸?好歹我下周要结婚,说起来,你这伴郎走在一个猪头旁边,也不好看是不是?」

        也不知我话中什么词触动了他,格雷怒火更炽,双手一分,嘶地一声,已将我上衣拉成两片。胸口一凉,我正要惊怒喝问,格雷猛地揍上来压住我,在我身上用力啃咬,我肌肤被他咬得又痛又痒,兼之满头雾水,不知这又在玩什么花样,提高了声音,恼怒道:「格雷,干什么,放开我……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胸前一侧敏感正被啃到,禁不住一颤,声音也变成了呻吟--虽然立刻停止,却已足够我脸红,暗骂自已胡涂没出息。

        格雷似乎也震了一震,却不肯放,反而固执地在那两点上辗转吮咬,像定要看我出丑一般。我咬紧牙关,半声也不出,头脑却越来越混乱,体内越来越热--

        下半身一凉,我睁开眼,骇然发现格雷已将我的长裤剥落,正在撕扯内衣,到这地步,我再迟钝也心知不对,勉力撑起上身,凛然道:「格雷,你敢再胡闹--」

        话音未落,嘴唇已被一物堵住,滑腻灵动,竟然便是格雷的唇舌,我惊得几欲昏去,茫然间只觉下身被人熟练抚爱,欲望竟渐渐坚硬。意识到私处正在被异父异母弟弟瞧视玩弄,我说不出心中是羞窘居多还是愤怒,用尽了所有力气挣扎反抗,却终究还是输在格雷非人的体力下……

        ……下身的开口撕裂地痛……我以完全失去抵抗的力气,闭着眼,任身上的野兽粗暴地进出……这一定是场噩梦……

        后来我才知道,格雷除了继承家族企业外,也继承了家族暗中的事业,从小便受到柔道、空手道、剑术、枪术……多般技艺的训练。我这样的常人,在他面前,算是不堪一击。

        我没有结成婚。格雷动用了家族黑道的力量,软禁了菲儿,并以此来要挟我,要我乖乖为他效命,直到他正式登基,执掌大权。

        我随时被他凌辱玩弄,自然更不在话。

        至此,我与格雷,兄弟情份,完全断绝。

        格雷一日比一日意气风发,睥睨天下;我一日比一日苍白消瘦,沉默不语。

        却再没有外人知道这段隐密。连继父在内,都只当我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格雷彻彻底底胜了我。

        不管用什么手段,赢就是赢。我并未怨过上天不公,却时常在内心渴望再见到菲儿。

        这愿望,直到两年后方才实现。

        「去我的车,司机会带你到医院,见你最想见的人。」那日,照例在我身上发泄完欲望后,格雷突然扔出一张磁盘,「这是钥匙。」

        「菲儿?在医院?她在医院干什么?」我吃惊得忘了尊卑,紧紧抓住格雷的手。

        格雷甩开我的手,转过脸,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我胡乱地穿上衣服,快速奔下楼去,心头的预感越来越不安。

        这回的报告单真真切切,再也假不得半分。

        菲儿,得了骨癌。发现的时间就在和我分手后不久。

        她已经住院了两年。而我竟然毫不知情,全无知晓。我握住菲儿的手,看着她惨白儿温柔的笑容,只觉一颗心都要碎裂了开来。

        「我知道,我就要走了。」菲儿轻抚着我的脸,微笑道,「我的父母用不着我操心,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我很好,你不用记挂我。」我的声音已有些哽咽。

        「瞧你,又憔悴,又消沈,我初见你那时可不是这样。」菲儿亲了亲我的面颊,「你那时又自信又潇洒,浑身都散着光芒,能迷倒路边任何一个女孩,多好。」

        「嗯。」我紧闭着嘴,生怕自已一开口会忍不住落泪。我要怎样对菲儿说,我这两年也曾谋划过夺权,推倒格雷,却终究功亏一篑,还是失败?我又要怎样对菲儿说,格雷为了惩罚我,特意请来欧洲最著名的心理专家,彻底改造了我的心理和生理,已将我变成只能被男人上,被暴力对待才有感觉的怪物?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我知道,你这两年也过得不开心。」菲儿软软的唇擦过我的耳旁,以极细微的耳音道,「逃出去,找我的好友小猫,我跟她说过了。你一定有法子的。」吻了一吻,再放开,清澈的眸子含着笑意,「答应我,无论如何,活下去,活着代替我看明天的太阳。」

        我再也忍不住,将头埋入她腿上的毛毯中,湿渍缓缓濡染开来,像一朵哀悼的花。

        五、

        夕阳如血。

        物是人非事事休。多少光阴在弹指中度过,人际的离合,谁也难以预料。

        我还是逃走了。利用给菲儿下葬,格雷的属下心有疏忽的机会。我没有去找c的好友小猫,怕连累了她,动用了我自己最后的人脉,跨越数洲,千山万水,来到一个从未到过的繁华都市。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我抛开以往一切,化名王浮生,批上潦倒外衣,真真正正,从头做起。出卖劳力的生活虽然辛苦,却简单安宁。

        之后遇到了一些人。爱我,我也重新学会了爱人。

        有些艰苦。有时也会被人欺负。不过比起受到格雷的对待,那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何况,他们再欺负我,也终究会被我一个个再欺负回来。

        唇边泛起一丝微笑。我王浮生,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呢。

        格雷却出奇地执着,还是穿越千重山水,直追捕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究竟要拿我怎样,也不知究竟这世间有多少恨,要值得一挂数年,念念不忘。

        他恨我,却始终不肯杀了我。

        有一次,我中了弹,重伤在床,奄奄一息,格雷冲了进来,骂我装死,又撕开我的衣服强暴我,却在我差一点就要死去的时候停住手,抱着我,求我醒过来,不要死。

        这是怎样一种激烈复杂的情感,我不懂,也无法承受。

        我当着格雷的面,选择跳下激流,我笑得平静,告诉他,要以死亡来解开我们之间的枷锁。

        我不知道,格雷竟然会毫不犹豫,跟着我跳落下去。

        更不知,他会因此一跳,撞断双腿,从此如鹰折翼,心高气傲之人活得生不如死。

        我未死。

        死里逃生,也算是再世为人。

        再见格雷,原是为了杀他,却在惊见他双腿无力动弹的那刻,枪缓缓垂落,再也下不了手。

        格雷终于对我说,他爱我。一直爱我。

        从儿时到现在。

        我却不是突然失踪,就是爱上别人,眼里从来就没有过他。

        他不敢求我,所以只有恨我。

        恨到刻骨铭心,时时要用尽手段折磨我,然后看着我越来越疏远冷默,心中又是痛,又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看见我跳河求死,才明白,原来他一点也不想我死,一点也不想我恨。

        我怔怔地听着格雷的叙述。

        在花香的午后,他的情意像一首低徊的情歌,委婉动人,却已错过曲调。

        红尘离合,辗转反复,我再不是当年的罗觉。

        真相,为何总是来得太迟。

        助格雷痊愈了下肢,我淡然离开,回到我选择的男子身边。

        看明天的太阳又灿烂升起。

        正如生命中去了又生,绵绵不绝的爱与恨,悲与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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