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辛救到人心满意足,必须乘乱退出现场,扛着阴神撤至郊野,远离现场到达
安全区。
进入一座杨林,在林缘将人放下,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大感宽慰。救人
出乎意外的顺利,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居然大功告成不费工夫。
首先他替阴神解绑,一触那双捆得要麻木的纤手,他像被蝎子螫了,一跳起来。
“你……你为何冒……冒充阴神?”他俯身揪住女人的衣领将人拉起,仔细察
看面貌。
不是阴神傅灵姑,黑暗中面貌仍可依稀可辨。
被俘的三个女人,都穿了村妇的荆钗布裙,一个个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黑
夜中仓卒间,怎么可能分辨谁是阴神?情势急迫,也无暇逐个检查。
“是……你。”女人认出他了:“我……我说我是……还来不及说出姓名,你……
你们……”
“老天爷真会开玩笑,我怎么接二连三尽做些倒霉事?”他怎能怪这个女人?
乖乖认命替女人解绑:“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的副门市阴神,真落在
监务署的爪牙手中了?”
“是的,押解时她被押在我前面。”女人一面活动手脚一面说:“是杭教主安
排我们十几个人,藏匿在雷塘史家的。史百万与杭教主有交情,交情如何我就不知
道了。前天入黑时分,大群监务署的爪牙,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在史家,结果……
他们不断用刑逼问贡船的藏匿处,一口咬定我们与水贼勾结,抢来的贡船很可能藏
在府城附近。天啊!贡船在驶离邵伯镇码头时,便被一群扮水怪的人转手抢走了,
那些税丁根本不信,整得我们好惨。赵爷,绝剑没和你走在一起?”
“没有。”他不想解释:“你自己走吧!我得赶快打听消息、”
“赵爷……”
他一掠三丈,不再理会女人了。
他对月华门的人几乎可算陌生,只认识为首的几个人。一教一门的次级人员,
也与他保持距离,甚少交谈接触、这个女人姓甚名谁,他毫无所知。
救错了人,笑话闹大了。一错再错,霉运当头。
他必须救出阴神,阴神曾经是他的女人。
平地一声雷,绝剑的声威陡涨十倍。
大屠杀打破了密云不雨局面,震惊的群豪大感恐慌,贡船的着落毫无头绪,便
开始向地主开刀,必定激怒四个钦差府的走狗,今后岂不成为走狗驱逐搏杀的目标?
似乎一夕之间,牛鬼蛇神们已在城厢绝迹,避至隐秘处化明为暗。
如果需要在城厢活动,也有志一同化装易容,没有人敢公然活动,如非绝对必
要,避免昼间现身,更没有人敢公然佩带刀剑走动。
钞关浮桥河南市,街南尾伸出三条大路。
西南,是至三汊河镇的大道。中间向南稍偏西,可前往桑里。中途有一座小村
叫榜林,距府城不足十里。
午后不久,三三两两结队南行的人中,有些雄纠纠气昂昂的特殊人物,用布卷
了兵刃,脚下甚快。
榜林村北面村口一侧,有一座颇为壮观的天风亭,八角两层,基高丈二,因此
显得雄伟,高处才有大风,风一吹,八角刁檐下的铁马叮咚响,声传四五里。
上层有六名雄伟的大汉品茗,经常保持一个人了望,不但可以看到大道前后两
里左右的动静,也可监视全村的活动。
亭下,中间石雕亭桌围坐六男两女,也在悠闲地品茗,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这里距城将近十里,算是城郊的活动安全区,因此亭上亭下的人,皆佩有兵刃,
穿着打扮一个比一个光鲜。
尤其是三位年约二三十的丰盈美妇,所穿的绫罗衫裙,如果把佩剑拿掉,谁也
不敢说她们不是名门淑女贵妇,村夫俗汉必须对她们表示尊敬。
主人绝剑徐飞扬,更显得英俊挺拔,宝蓝色长衫像贵戚名豪,意气飞扬不可一
世。
“徐老弟,你猜会有人来赴会吗?”坐在下首的快活一刀贾福,盯着至府城的
大道信口问。
“所投送的名贴上写得一清二楚,不来的人后果自负。”
绝剑顾盼自雄,语气有杀伐味:“他们会来的,谁也不敢忽视咱们的实力和威
胁。何况他们也需要向咱们探口风,需要摸清咱们的动向,更想了解咱们的实力,
所以非来不可。”
“蜂涌而至的可能性有多高?”坐在对面流露出高贵风华的美妇,笑容极为动
人:“希望他们不要像暴民一样涌来,我还不想在情势明朗化之前大开杀戒。昨晚
你们过早暴露实力,情势变得难以控制。”
“不能怪我们过早暴露实力呀!”绝剑冷冷一笑:“监务署那些混蛋,太过迷
信武功,平时作威作福神气万分,受不了任何人比他们神气,一言不合就冒火动手,
咱们有理讲不清,不得不反击自保哪!”
“是真的吗?”美妇笑问。
“柯姑娘,你知道是真的,是吗?”
绝剑也收了冷笑,换上可掬的笑容:“那些人自以为是主宰人间祸福的凶神恶
煞,能受得了咱们拦路找他们讨价还价吗?我只说了几句还算中听的话,他们就暴
跳如雷,立即释然发起攻击。易地而处,换了你,你会把辛辛苦苦捉到的月华门徒
众,乖乖在暴力索取下将人送出吗?”
“我当然不会。”柯姑娘可爱的水汪汪凤目中,突然闪过一道寒芒,一闪即逝:
“没有人敢在我云华仙史面前,用暴力胁迫示威。你早已预知结果,难怪他们上当
呀!”
“如不用些手段尽快煎迫,贡船永远追不回来了。必须多方求证威迫利诱,才
能逼他们露出原形来。”
“你认为一教一门的口供可靠?”
“可能的,但仍得把杭教主和陈门主抓住,才能决定真假。我们捉到的人,身
份地位都不配参与密谋。劫贡船的全盘计划,只有杭教主和陈门主知道。”
“阴神副门主……”
“她也不知道,这是事实。”
亭上的人发出一声讯号,有人匆匆奔下。
“来了三个人。”
奔下的中年人匆匆地说:“我到前面去准备,提防意外。”
“记住,除非有绝对必要,不许得罪今天来的贵宾。三五个应约的人,都是贵
客;来的人多,才可算是暴客。”绝剑的用意一清二楚,贵宾与暴客各有接待的方
式,与人约会,没有动武的打算。暴客,就不用客气了。
“好的,咱们毕竟是主人。”中年人应诺出亭,奔入左前方的树林。
“我们不宜露面。”云华仙史同两女伴出亭,脚下轻盈向第一栋村舍走去。
亭下仅留下绝剑五位男士。
在追查线索期间,绝剑在外走动时,通常带了四位同伴露面。
赶来发横财的江湖群雄,以及四个钦差府的走狗,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人在
身边。谁也无法摸清他的底细。
八爪鱼像吃一桶火药,虬须戟立怪眼彪圆,似乎随时皆可能拔出用布卷着的竹
节鞭,打破石桌对面傲态可憎的绝剑脑袋。
同伴鹰爪王王浩神色也极为愤怒狞猛,不住抚弄铁鹰爪的爪柄。
另一位有不带表情山羊眼的中年人,则显得木无表情面孔僵化,不死不活像个
琢工拙劣的石人,也像一具僵尸。
八爪鱼是钦差府颇有地位的走狗,监务署的人则是直接搜刮的爪牙。爪牙被杀
得血肉横飞,地位高一级的钦差府走狗当然要出头。
“我郑重再说一遍,昨晚的事故,贵方须负全责。”
绝剑收起傲态,郑重地表示理直气壮:“双方交涉话没说上几句,贵方就声势
汹汹群起而攻。为了自卫,在下不得不奋起反击。今天请诸位来,不是谈善后的,
而是谈今后的事,希望你愿意谈。在下要知道的是,你葛老兄能代表贵府内外总管
商谈吗?”
“葛某是全权代表。”
八爪鱼愤愤地说:“在下也不想和你谈善后问题,监务署的班头三眼邪龙,会
和你了断。你要谈今后,很好,但愿你有今后。你要不要先听听在下转达我方的讯
息?”
“我是主人,该由我先说。”
“好,我在听。”
“我已经调查得相当正确,湖广钦差府的消息极为可靠。那就是你们扬州钦差
府的人胳膊往外弯,早就和一教一门勾结,用极为高明的手段,把贡船弄到手了。
然后故布疑阵,引江湖龙蛇奔忙,以掩护你们的劫宝诡谋,你们也摆出协助追赃的
阵势,应付湖广钦差府的爪牙。我的要求是,分我一半。”
“胡说八道……”
“要求不逐,在下把扬州搞得烈火焚天,钦差府与监务署必定血流成河,甚至
毙了你们的主子钦差暨禄。”
“你敢?你……”
“不要怀疑在下的实力,阁下。”
绝剑得理不让人,气大声粗:“不信你可以派人向湖广的人问问。昨天清晨,
在下向他们讨取正确的线索,杀得他们做噩梦,躲在湾头以北的村落去了。”
“他们去找水贼。”八爪鱼是地头神,扬州的主宰,消息当然更是灵通。
“是吗?大概是你们骗他们去的,水贼并不会与一教一门勾结。请转告贵外总
管要命阎罗,不要再耍花招骗人了,把贡物分我一半,我拍拍腿走路。如果让我找
到,我全要。阁下,我说得够明白吗?”
“他娘的,看来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八爪鱼快要气疯啦!
“你最好再耐心谈,谈对你有利无害,情势不由人,你必须承认情势对你们不
利。现在,我愿意心平气和听取贵方的意见和要求。”
“你知道我们的要求是什么,双方的要求根本就南辕北辙,不可能调和,苏泰
张仪在世,也永远谈不拢,在下没有浪费唇舌的必要。告辞。”
“葛老兄……”
“你要阻止在下离去吗?”八爪鱼拍桌而起。
“不会。”绝剑冷笑离座,伸手肃客:“你可以平安地离去,请便吧!”
“后会有期。”八爪鱼抱拳施礼告辞,偕同两爪牙愤然出亭。
绝剑当然知道八爪鱼的要求是什么,监务署昨晚死伤四十余名爪牙,俘虏被夺
走,几乎全军覆没。
即使是一般的九流组合,也会奋起复仇全力一搏;钦差府的走狗是扬州的主宰,
操生杀大权的皇家组织,伤了一个人已经难以容忍,不报复岂不声威扫地?
绝剑的要求任何人也不可能答应,但所提出的威胁,走狗们却不敢忽视。派三
五个超级高手潜入钦差府杀人放火,天天去骚扰打了就走,哪能天天如临大敌严防?
所以给予走狗们的压力颇为沉重,收到预期的效果,不敢将重要的人手大量派出对
付过江的强龙,自保第一,钦差府的安全是第一优先,失去主动的优势。
第二批光临的人,是湖广钦差府的走狗,领队是独行狼郎承宗,带了四名同伴
颇具实力。
独行狼也不是地位很高的首脑级人物,充任全权代表,所以并无决定性的权限,
用意也仅在于探口风。
绝剑对付扬州钦差府走狗的态度,傲慢强硬咄咄逼人。对付远道而来的湖广走
狗,更是高傲强硬,双方见面的气氛更为紧张,火药味更浓。
“你们这些江湖牛鬼蛇神,来扬州妄想趁火打劫皇贡。皇贡的原主是我们,我
实在不明白你们有什么好商量的。”
独行狼须眉怒张,语气火爆:“昨晚你们抢走了月华门几个狗男女,你们唯一
可做的事,是把他们交出,以免不能活着离开扬州。”
“姓郎的,你给我听清了。”绝剑虎目怒张,猛拍石桌:“我们是协助你们追
赃的,皇贡被劫不关咱们的事。在下请你们派人来商量,那是瞧得起你,阁下。”
“月华门几个人的口供毫无价值,根本不知道贡船到底被何方神圣黑吃黑转手
夺走的,他们想假借史百万的势力,找出贡船的藏匿处,事机不密,被监务署的人
瓮中抓鳖。监务署的人很可能真的勾结一教一门,不费吹灰之力吃掉你们的贡船,
只有他们才有如许神通。可惜昨晚咱们弄到的三个活口,抵死也不肯承认有这么一
回事。没获得正确证据之前,我不想诬指他们勾结一教一门,人不能交给你们,我
只要把在下的要求告诉贵长上。”
“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咱们协助你们追赃,提供有关的线索,你们则提供保护,不许各方神圣干涉
咱们的行动。如果咱们先找到贡船的上贡物,你们除了应付的赏金之外,船上贡物
咱们分一半。郎老兄,条件够简单吧?”
“咱们绝不吞没,信誉保证。”
快活一刀在旁插嘴:“你们能追回一半,该是老天爷保佑了。没有咱们协助,
你们一文也捞不回。郎老兄,情势你比咱们更清楚,你们自身实力不足,人地生疏,
再有本地的龙蛇扯后腿,追回贡银毫无希望,无此可能。”
“你们吹牛吹得离了谱。”独行狼居然没生气,对快活一刀冷冷一笑:“这位
朋友贵姓呀?咱们似乎没见过,眼生得很。”
“你我虽然不曾见过面,但应该听说过我这号人物。”快活一刀傲然一笑:
“论名头声威,或者真才实学,不是在下夸口,你还差了那么一点份量。”
“是吗?”
“快活一刀贾福,这名号阁下是否陌生?”
独行狼五个人脸色一变,这才明白所面对的人,是天下少数名刀客之一,而且
是满手血腥的坏刀客。
十余年来,丧身在致命一刀的人不知凡几,江湖朋友提起这位可怖的刀客,莫
不心惊胆跳如见魔鬼。
“原来阁下是名震天下的刀客,快活一刀贾老兄,久仰久仰。”
独行狼心中虽惊,但不愿输气:“阁下的泼风刀是重型快刀,在下的开山刀也
是重兵刃。也许阁下名震天下,真的刀下无敌。但武朋友都有不服输的劣根性,为
名为利不甘人后。贾老兄,露两手绝技让在下开开眼界,以证明你们确有追回皇贡
的能耐,证明你不是吹牛。咱们亭外见,看你能不能一刀让我快活。”
不管快活一刀是否答应,独行狼大踏步向亭外走。亭外有两亩大的空地,被村
民践踏得光亮平坦,空间广阔,足以施展。
“有何不可?”快活一刀跟出:“不怪你,所有的武朋友,都认为自己技绝武
林,老天爷第一他第二。用武功争名夺利,更是勇气百倍。你郎老兄也不例外,在
下就陪你玩玩,玩命。”
凡是用真刀真枪交手的人,都是不怕死的玩命玩家。通常的交手印证,是不会
使用真刀真枪的,以徒手相搏来代替,除非备有竹木制的刀剑。
所有的人都跟出来了。在亭上层的人也倚栏俯瞰,无意下亭助势,表示不在乎
钦差府的人撒野。
其实他们的注意力,皆放在陆续从各地赶来赴约的人,留意是否有实力强大的
高手名宿涌至。
陆续有人到达,先后来了三批人,每批三个五个,不至于成为威胁。这些陆续
到达的人,自然而然地成为观众,并不急于与约会的主人打交道。其中两批人是来
发横财的江湖龙蛇,明白地表示是站在绝剑一边的。
四海狂客带了四位同伴;表现得更为露骨,五个人堵在独行狼的四位向伴身后,
敌意强烈。似乎只要这四位仁兄表现出帮助独行狼的举动,就会扑上制止或攻击。
江湖龙蛇前来追查被劫皇贡的下落,是完全合法的,官方本来就悬赏追查,任
何人皆有权参与。
湖广钦差府的人是失主,绝对无权阻止江湖群雄的活动。
绝剑就是打出江湖龙蛇的旗号,参与追查的众多群豪之一,四海狂客也是其中
之一。如果湖广钦差府的走狗对绝剑不利,也等于对江湖龙蛇不利,同仇敌忾,四
海狂客应该与绝剑并肩站。
有外人旁观,双方必须为声誉名头全力以赴,虽然表面上并非生死仇敌,但骨
子里却是为名为利,而必须拼个你死我活。
为名为利,本来就是生死仇敌,用不着挑字眼,更不必用仁义道德做借口。
所有光临扬州地区的人,都是为名为利而奋不顾身的好汉,没有人敢打出侠义
英雄的旗号,更没有人声称为伸张皇法而义务缉凶。
真正的英雄豪杰,避得远远地,把扬州列为不可涉足的禁区。
因此光临扬州的龙蛇,对杀人放火视为家常便饭,你打我杀流血五步,不足为
奇,谁也不认为是不得了的大事,有机会甚至会插上一手。
一旦发生冲突,利害攸关的人,自然而然地倾向于志同道合的一方。
目下的情势已壁垒分明,湖广钦差府爪牙,成为众所注目的仇视目标,独行狼
实在不该引起冲突的。
双方不是死仇大敌,在广场皆表现出江湖朋友的风度,有礼貌地先客气一番,
按规矩交代场面,这才拔兵刃立下门户,气氛一紧,杀气涌腾。
双方的刀皆可双手使用,但如非必要,通常以单手运刀。
单手虽多耗精力,但灵活而易于发挥远攻的威力,左手也另可发挥其他妙技。
比方说;发射暗器。
刀客对刀客,双方都不敢大意,名头声威彼此相去不远,谁也不敢认定自己稳
操胜算。
一个一流高手面对三流人物,仍然心中有所顾忌,稍有差错,很可能被三流人
物一记花招所摆平。
快活一刀就不敢在动手时托大,斗嘴皮子吹吹牛当然不妨表现英雄气慨。
虚攻了三刀,独行狼不加理睬,沉着地移位懒得接招,然后一声虎吼,切入刀
发天外来鸿狠招,抓住空隙奋勇回敬,刀光斜掠挂肩取胸,有如电光一闪。
“铮”一声暴震,快活一刀移位反击,刀发指天划地,刀一抬便挡住挂肩的刀
光,身随刀转,泼风刀猛烈下沉,疾劈独行狼的右脚。
“铮!当当……铮……”双方狂野地接触,刀光激烈地闪烁,上下翻飞急如狂
风暴雨,人影八方急旋,每一刀皆劲道十足,金属急剧地交鸣声惊心动魄,好一场
贴身狂猛的快速拼搏。
每一刀皆幻化为闪烁的眩光,旁观的人,根本看不出招式,眼花缭乱,只看到
人影与刀光缠成一团。
最后传出一声震耳狂震,火星飞溅中人影骤分。一个发结飞起、跌落。
一只百宝囊,也飞落丈外。
发结是独行狼的,几乎被削掉一层头皮。
百宝囊是快活一刀的,皮护腰也出现一条裂缝。
独行狼在丈外大旋身,短乱发披面,状极狞猛,脸色又青又灰。所挨的一刀,
一点也不快活,羞愤难当。
真正的行家,很可能感到迷惑,这一刀应该可以砍掉独行狼半个头颅,很可能
是快活一刀手下留情,不敢公然杀死湖广钦差府的走狗。
举手一挥,独行狼招呼同伴转身离去。
四位同伴一言不发,打出手式向外退走。
“咱们不干涉阁下的事。”
独行浪在人丛外转身沉声说:“除了应给的悬赏外,不可能把皇贡分一半给你。
其他钦差府的人,咱们也无权管,如何应付,看你们的了。咱们不会妨碍你们,也
许会着手查证,他们是否涉嫌勾结一教一门的人,谋夺咱们湖广的贡物。好好干,
诸位。”
五个人神气地大踏步离去,并不因输了一仗而气馁,等于是对绝剑的要求作了
答覆,不管绝剑是否满意。
“徐老兄,轮到咱们谈谈了。”四海狂客出面高叫。
“欢迎,咱们真该好好谈谈了。”绝剑欣然向亭子伸手邀客:“请亭里坐。分
金同利,独食不肥;老实说,在下还没有独吞的实力和能耐,必须联合各方英雄共
襄盛举,皇贡的财宝多得很呢!”
“在下得承认,你老兄是实力最庞大的一方。”
四海狂客居然收敛了狂态,不再以前辈自命:“我们并不贪心,实力确也不足,
希望能谈个公平满意的结果。”
先后会见了五批江湖龙蛇,绝剑这次展现实力的策略完全成功。
江湖龙蛇不得不与他协商分赃条件,他成功地争取到各方龙蛇的支持与合作,
他成了大赢家。
他们的共同目标,当然是一教一门的人。
经过多方面的协商,研究各方所获的线索消息,目标扩及三个钦差府的走狗:
扬州、徐州、镇江。
这三个钦差府的走狗,都有勾结一教一门的人,联手劫夺湖广钦差府皇贡的可
能,因此有必要向这三个钦差府的走狗施压的必要。
送走最后一批江湖龙蛇,亭中只留下绝剑、三位同伴、与云华仙史。
“要命阎罗那些人不会来了。”
绝剑得意洋洋,收获丰硕极感满意:“他那些人都把自己当成大神佛,一言不
合便火冒三丈要杀人宰人,知道派人来绝对忍不下这口恶气,势将动武以保持威信,
所以不会派三五个人来送死。咱们好好准备,一定要设法弄到几个首脑级人物,才
能考问出勾结的秘密内情,身份地位不高的人,根本不配参与机密行动,捉来毫无
用处。”
“你真认为他们勾结一教一门作案?”云华仙史意似不信。
“除了扬州钦差府具有如此大的实力外,其他的人望尘莫及。水贼除了人多之
外,没有武功惊世的人可用,咱们以往拼命在水贼身上追查,根本就找错了对象。
咦!”绝剑突然跳起来叫。
亭右侧的树林内,踱出挟了布卷着的短枪,脸上有怪怪邪笑的赵辛,慢吞吞向
亭子接近。
担任警戒的人,都撤入村内歇息,天色不早,不会再有人前来了;距城将近十
里,要来的人早就来了。赵辛的出现,确令所有的人大感意外。
今天绝剑向外放话,会晤各方豪雄,因此欢迎各方牛鬼蛇申前来商谈,虽然派
有警戒,但目的是防范来意不善的人袭击,除非来人不识相撒野,不然就不会主动
向来人攻击。
绝剑高兴得跳起来,而非惊跳而起。
上次见面,赵辛不想和他纠缠不清,情势也不许他和绝剑打交道,也有意掩护
一教一门的人撤走,以免落在跟踪而至的走狗手中。
一教一门的人,落在任何人手中,都影响他追查皇贡的行动,因此他一而再故
意纵走一教一门的人。
绝剑找他算帐,见面必定发生激烈的冲突,现在他看出绝剑脸有喜色,颇感迷
惑。
“好哇!你这小辈来得好。”
绝剑离座笑得像逮住羔羊的狼,并没有出亭相迎:“上次我以为见到了鬼,你
这鬼见了我就胡说八道跑掉了。好,我派了不少人找你,一直就找不到你的鬼影,
他们也不认识你。似乎你不是鬼,杭教主那些人没能毙了你。我也几乎遭殃,幸好
留得命在。进来吧,咱们真得好好谈谈。”
“这人是谁?”快活一刀讶然问。
“叫李雄或赵雄,一个具有神机妙算的小辈。”绝剑不便详加解释,也不想将
内情公布:“很不错,可惜武功不登大雅之堂,不能派用场。”
“姓李又姓赵,怎么一回事?”云华仙史讶然问,目不转睛狠盯着脸呈怪笑,
一步步反向退的赵辛。
赵辛不但拒绝进亭,反而向后退。
“还没混出名头的小辈,经常改名换姓平常得很呀!他还冒充官员的亲属呢!
我和他的纠纷,你们不要管。”绝剑匆匆交代毕,突然飞跃出亭。
赵辛扭头便跑,有如劲矢离弦。
奔进林缘,向侧一绕倏然止步转身。
绝剑并没跟着绕走,采直线截出堵住了。
“他娘的,你没拔剑扑上来,真是异数。”
赵辛徐徐移位,避免正面冲突:“话先讲明,你没有任何理由找我算帐。我的
计划可说完全成功,被杭教主打落水中灭口,你是目击者,以后出了意外不该由我
负责。你这家伙咬定我负失败的责任,见面就挺剑上……”
“混蛋,现在怪你,有用吗?”绝剑也粗野地开骂:“我已经调查得颇为仔细,
贡船确是驶离码头后不久出事的,即使杭教主不杀你灭口,也挽救不了被转手劫走
的厄运。但迄今为止,我还没查出真相,是不是杭教主勾结另一批人做的好事,仍
无线索。帮助我,我分你一成。”
“我来了许久,亲耳听到你和各方牛鬼神蛇,商讨合作分赃的如意妙策,你分
赃的大方气量不错呢!他娘的,分来分去,你还剩下多少?剩下的你又能分给我多
少?大概一两银子也没有了,你这家伙……”
“这是策略手段,你懂不懂?”
绝剑抢着说,有意无意地接近两步:“不可能大家同时找到皇贡,对不对?不
在场的人,当然不可能分给他们。”
赵辛也有意无意地向侧方退移,拉远距离以策安全。
“我本来就在调查,始终比你慢一步。”他等对方止步不进才停步:“阴神副
门主怎么说?”
“她推得一干二净,指天誓日说毫无所知,而且坚称是被一批极神秘的人夺走
了贡船,绝无勾结走狗或水贼的事。”
“把她交给我,我会设法诱使她……”
“不能交给你,你只能在我的有效监视下向她诱供。”绝剑断然拒绝他的要求,
一面说一面又向他接近两步。
“你算了吧!我套口供的手段,学有专精,法不传六耳。”
他也移位两步:“你知道我喜欢阴神,所以让你纠缠兰小霞。本来兰小霞对我
有好感,我也看出你对兰小霞虎视眈眈。我怕你,所以宁可放弃兰小霞,转而向阴
神下工夫,你应该心满意足,是吗?把阴神交给我……你这混蛋好阴险……”
声出人动,三两闪连换四次方位,远出四五丈外,远离树林已在三十步外。
绝剑乘他说话分心的机会,突然飞扑而上,像一头猎豹,猛烈快捷无与伦比。
一扑落空,立即随猎物折向,如影附形连续指爪齐施,第四次扑空,这才放弃
追逐,耗了不少真力。
人影来势如电,云仙华史像是化虹而至,似乎贴地飞行,速度骇人听闻。
赵辛一声怪笑,左手猛地一挥,罡风乍起,白雾涌腾,向后一掠三四丈,三两
闪便消失在树林内,速度似乎并不比云华仙史差。
绝剑大吃一惊,以为是毒雾,侧跃出三四丈外,幸好风向是斜吹的,脱出白粉
的笼罩区。
云华仙史更为吃惊,及时斜飞闪躲,几乎一头冲人腾涌的白粉笼罩区。
白雾飞散的范围不太大,但洒的距离远及两丈,可知粉的份量不轻,数量也又
多又浓,天知道是何种毒物?反正无论是什么毒,谁也不敢被沾上。
“是从村里取得的石灰。”云华仙史可能嗅入些少白粉,绕一侧再次猛追:
“你走得了?”
赵辛的身影已经消失,怎么追?
这里的村镇,小径四通八达。榜林至三叉河的小径,行走的人不多。榜林的人
有事通常往府城跑,三叉河镇仅比府城近一两里而已,三处地方位置像不等边的三
角形,平时只有附近小村的人走动。
赵辛越野西奔,远出两三里,找到一条小溪,找到至三叉河的小径。小径在小
溪的南面沿溪弯曲伸展,在小径行走视野有限,草木挡住了视线。
小溪宽仅两丈余,流速缓慢,溪两旁生长着芦苇或获竹,沿岸的柳树皆粗可合
抱,藏身在树后,可监视小径的动静,视界可及百步左右,监视两端并无阻碍。
他沿小径西行,从容不迫信步向西又向西。这条路他走过,侦查三叉河附近时,
曾经至榜林西探,寻找一教一门首脑的踪迹。
目下他所处的位置,前面五六里便是三叉河镇。三叉河镇有一条颇有名气的扬
子桥,所以也称扬子桥镇。
他突然止步,虎目炯炯盯着十余步外路北的几株大柳树,抬起用布卷着的怪短
枪,拉开裹住枪柄的一端布角,有抽出的准备。
“他娘的,你们躲在这里鬼鬼祟祟,想劫路呢!抑或打算背娘舅打闷棍?”他
破口大骂。
劫路,指明火执仗拦路抢劫,简单地说,就是强盗。
打闷棍背娘舅,指偷袭的小贼,比劫路强盗低一级,通常只有一两个人作案,
但手段残毒,受害人一背准死。
他一骂,埋伏的人就忍不住了,一株柳树后,踱出一个中年青劲装大汉。
有点眼熟,他一怔!没错,这位仁兄,曾经随同江湖双毒出现,江湖双毒被他
整得灰头土脸。
那一次,独行狼一群人栽得很惨,眼看要到手的赤练蛇和兰小霞,被他夺走了。
“小辈,这次你死定了。”大汉凶狠地说,却不敢走近:“你过来,咱们的人
要和你亲近亲近。”
是湖广钦差府的人,所以说他死定了。
这些特权人物,杀死人是家常便饭,不需负刑事的刽子手,操生杀大权的主宰。
天下各地的钦差府走狗,都有这种特权。
“我明白了,你们在这里断绝剑徐飞扬的后路,那家伙不久就会从这条路撤回
三叉河。”他抽出短枪准备动武:“他娘的,你们在弄什么玄虚?”
他一步步向前接近,威风凛凛摆出强者的姿态。
“咱们要向他讨取月华门的人,他从扬州钦差府的人手中,夺获几个月华门重
要人物……”
“不是理由。”
他打断大汉的话:“你们埋伏的走狗不过十几个人,奈何得了他?在前来发横
财的各路牛鬼蛇神中,他是实力最强,最有希望追出皇贡的人,他也就是我获得这
笔横财的保证。”你我双方,都应该利用他找出贡船的下落,协助他甚至保护他不
受干扰,让他全力去找。你们打他的烂主意,不但断绝追回皇贡的希望,也等于断
绝我的财路,岂有此理,你们给我滚!”
最后一个滚字像晴空的焦雷,声震四野,短枪前伸,脚下沉重,像一头疯虎扑
向同类,气势慑人心魄。
“你这混蛋……”大汉骇然变色,慌乱地躲入村后,从树干另一侧伸出头,手
也伸出,手中有一把飞刀。
可是,他的身影却出现在一侧,一丛杂草内的人被踢飞得摔出丈外,压折了一
大片野草。
“滚!”他的身影又出现在另一株树后,枪出如出洞的灵蛇。
“铮!”有人封住了他的枪,火星飞溅,一把剑飞起,击落了上空不少枝叶,
剑的主人发疯似的狂奔而走。
不需他逐一驱赶,在附近埋伏的十余名走狗,像丧家之犬向西飞遁,没有人敢
挺身而斗。
“赵八,你不要猖狂。”认识他的那位大汉,在远处向他大叫大嚷:“一旦时
辰到了,咱们就会把你活剥之后再化骨扬灰……”
话还没说完,扭头飞奔。
急怒中所发出的本能性咒骂,是一种反射性的发泄,没有人会真正计较,也懒
得费神分析其中真正含义,谁也不当一回事。
他有时也有咒骂,快意一时,所以也没把对方的咒骂放在心上,甚至没听清
“一旦时辰到了”这句话的全文,把这些人赶跑就心满意足了。
绝剑人多势众,找线索比他灵活多多,是他找到皇贡的成功保证,所以不希望
有人对绝剑造成伤害。
绝剑手中有月华门的人,有令他悬心的阴神,绝不能让阴神被走狗们夺走,所
以他不论在心理上或行动上,都是站在绝剑一边的。
人都赶跑了,他回到小径,虽然仍然信步西行,但脚下更慢了,脸上呈现迟疑
难决的神情,懒洋洋提不起劲。
他并不知道绝剑是否落脚在三叉河,仅凭直觉猜测可能在三叉河藏身。
他曾经潜入榜林踩探,发现绝剑在村内潜伏了一些策应的人,并非藏匿的地方,
只是把榜林村当作今天的约会处而已。
月华门的几个人,必定藏在隐匿的地方,除非能查出这些人的藏匿处,不然休
想把阴神救出。
湖广钦差府走狗在此地打埋伏,撤走的方面是三叉河,那表示走狗们已经控制
了三叉河各处,也表示绝剑其他同伴的藏匿地,已经不在三叉河附近了。他没有必
要再往西探浪费时间。
跟踪绝剑,是唯一的选择。
因此他心中迟疑难决,不知是否该在此地等候绝剑经过。
心不在焉一时失神,便忽略了身外的警兆。
左后方的灌木丛人影暴起,相距三四丈一闪即至。
也许他正在走好运,或者命不该绝,前面的大树下,突然飞起一只秧鸡。
看到形听到声,他猛然警觉,本能地挫腰闪身,反射性的反应是自卫的本能。
气流激啸声越肩而过,一股看不见的无形劲流远出丈外,他仍可感到劲流掠过
右肩上方的压力,比一枚暗器飞过时的压力更大更凌厉些。
压力及体,立加反击,这是经过千锤百炼而养成的习惯,右手顺势后甩,倒打
金钟内劲发如山洪,掌动风雷乍起。
不用猜也知道是可怕的神奇指功,有人从他身后用可远及丈外的指功攻击,目
标是他的脊心身柱,他无意中逃过一劫。
以所感受到的压力估计,这股指劲可外发至丈五六伤人,如果击中他的脊心,
脊骨很可能击裂一节椎骨,背上有一个指头大的血洞。或者,脊心穴被毁,切断血
脉经络,他这辈子肯定会成为废人。
香风入鼻,身后异声大作。
掌拍出身形疾转,左手的短枪已交到右手。
是从亭子里追出,追逐他的那位美妇,正以快速妙曼的后空翻三筋斗,斜翻出
五丈外,姿态美极了,衣裙飞舞如风中蛱蝶,赏心悦目非常养眼。
他那一记倒打金钟向后一掌反击,并没击实这个用指功背后偷袭他的女人,仅
外侧余劲把这女人震出,女人斜移化劲借力飞退,双方都失手劳而无功。
是绝剑的人,他强抑挺枪扑上的冲动,呼出一口长气,杀机徐徐消退。
他感到心中懔懔,这漂亮的女人不但轻功超绝,内功的修为更为惊人,经指功
发出在体外丈五六伤人,那些根基深厚的练气名家,苦练半甲子未必能有此成就。
他知道美妇是绝剑的人,却不知美妇的名号。
迄今为止,他从没把绝剑看成仇敌,而且看成并肩站的难友,同是死中逃生的
受害者和竞争者。
绝剑人多势众消息灵通,他要利用绝剑的力量找出皇贡的下落,因此也对绝剑
的同伴,产生友善的认同感。任何人对绝剑一群人不利,他都会毫不迟疑提供协助
对抗。
飞舞的衫裙倏然收敛,身形飘落,双足沾地,躯体下沉,蓦地电虹破空,更像
一道彩虹横天激射,见光不见影,体积不大,光彩夺目,一瞬即至。
他是暗器大行家,鬼见愁的飞钱威震江湖。
彩光一现,他身形一晃,形影俱消。似乎在同一瞬间,出现在侧前方三丈外。
一隐一现之间,似乎时间与空间并不存在,消失与重现,发生在同一瞬间。
彩虹就在他消失的同时,掠过他先前所立的位置,远飞出五丈外,波一声没入
平静的小溪中。
“厉害,彩虹飞电录。”他讶然惊呼:“女妖云华仙史的绝门暗器,可杀人于
五丈外。”
短枪向前一伸,迎接冲来的美妇。
云华仙史身剑合一,闪电似的冲来。
铮一声狂震,云华仙史再次化为飞舞的蛱蝶,斜飞出两丈外,着地时急退五六
步,几乎屈膝滑倒,本来红润的面庞,被苍白所掩盖,呼吸一紧。
指攻、发射彩云飞电录、出剑,皆用真力御发,所耗的内力已超过五成。
他并没乘胜追击,左手抛起一枚喜钱,接住交给握枪的右手,纳入左小臂的护
臂套夹袋内。
他本来可以发射喜钱的,有权以牙还牙。
如果如影附形追击,云华仙史毫无封架自保的机会。
“离开我远一点,女人。”他冷冷地说:“你的暗器非常的歹毒霸道,下次我
要用暗器回敬。刚才没乘机杀掉你,现在仍可感到后悔。”
他抛起喜钱示威,却没料到云华仙史在惊骇下,并没看到他抛起的钱影,当然
不知道他具有飞钱绝技。
他曾用一枚喜钱警告扬州钦差府的走狗,以为要命阎罗必定把他的名号传出了。
是露名号的时候了,该透露鬼见愁插手的讯息啦!
鬼见愁所插手的事,十之八九会成功的,给予参与此事的各方龙蛇心理上压力
甚大,情势对他有利。
他却不知,要命阎罗严禁走狗门张扬,以免影响斗志,鬼见愁插手的消息并没
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