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17日,大年初九。春节后的第一天开工,到处喜气洋洋,大门两旁的桔树,象征着大吉大利;办公室门前的菊树,亦是祈盼着好的意头。这是南方人家过年时必备之物。
2月份的全体早礼改在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因此同事们也都比平时更早的到达公司。大家聚集在用作临时会场的员工餐厅,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喜庆面貌。饭堂里充斥着“恭喜发财”的祝福声,当然,像我等未婚人士,自然能够得到上司和已婚同事“红包拿来”的回报。
小秦说,春节后的第一天,是最让人开心的一天。不需要做什么事,又可以收到大把的利是,天天如此才好呢!语气里尽是小孩子盼过年的劲头。
铃声响了,大家坐好。等待着老总及各部门经理的到来。我和小秦缩在偏后的位置(开这种冗长沉闷的会议,后排就是风水宝地)。在笔记本上画眼睛比嘴大的古装美少女。首先,当然是总经理致词,他先用不标准的中文说:“大-家-新-年-好!”大家同时起立鞠躬还礼:“新年好!”翻译开始用中文说今天是2005年2月17日星期四我们开始早礼,再用日文重复。我不经意的看向主席台,却看到了一张刻入骨髓般的熟悉的脸。那是展翔。
九年的时间过去,依旧是我记忆中的那张脸。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眉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唇。都是十年前的样子。如果硬说有些什么变化,当然,是成熟了,因此,也更加好看、迷人了。
就算不是在这样一个小小的会场,哪怕就是在人海汹涌的街头,如果他的这张脸出现在其中,我仍然能够一眼找到。那是怎样的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与他的相逢,是我朝思暮想的事情。可真到了这样一个时刻,匆匆一瞥,就逃也似的垂下眼睛。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是欣喜若狂,还是惊奇过度。我停止手中在纸上乱画的笔,任回忆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冲来。心,跳得是如此快速,像要无法负荷。
不知道是在多久之后,总经理的致词终于结束。你站在讲台前,我的头垂的更低了。但仍然能够感觉到你扫视全场的目光,记忆中的声音响在耳边:“大家新年好!我叫展翔,供职于营业部。……”
这个时候,行政部总务科的文员走到我身边,说:“录像机好像有问题。总经理讲过话后,换了一盒带子,现在录的时候没有REC的红色显示标志了。你来看看!”
我真的想给她一拳!录像机架在第二排的中间过道处,现在让我去鼓捣它!晕死算了。
展翔,你无法了解,我渴望见你,但又面对突如其来的遇见那种复杂的心理。
我多么想,是以最好的一个状态,穿着美丽的衣服,挺拔纤细的高跟凉鞋,佩戴着锦上添花的饰品,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温婉微笑,低头抚发的无限风情,还有,从文艺电影中学来的迷离眼神,以及,犹如法国街头最常见的那种不动声色的优雅与小小性感。而不是现在,厚重的工作服,束起的马尾,未施粉黛的素颜,平跟的鞋子,以及,慌乱的眼神。
七岁的时候,我见到你。最柔软的那方心田,种下关于你的种子。
十四岁,我们的脖子挂着同样的“乾隆通宝”的铜钱,你背着我行走在山林之间,你说等我长大。
那个种子,便在心中生芽,一天一天的和我一起慢慢长大。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一棵爱的大树。浇灌它的,不仅仅是心血,还有想你到心痛而落下的泪水。没有人会理解一个孩子的执著与倔强。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我想把这个奇迹以最完美的模样呈现在你的面前,让你了解,我的成长;让自己安心,能足以与你相配。
可我必须走出去摆弄那台摄像机,必须以这种最没创意的最不合心意的样子跳进你的眼帘。因为我是电脑课的职员。这是我的工作。
通过摄像机的屏幕,我看到你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我只看到了惊讶,没看到别的,例如兴奋,例如开心,都没有。他真的是一个管理者,具有领袖风范的管理者。不比我的无措,他那温暖、柔和、深遂的目光,只停留在我的身上两秒钟,微微一笑后,已经移向它处。
这笑容,令所有人看来,都无懈可击,没有包含任何心意。那是在办公场合,常见的、恰如其分的笑。
我装作要拿工具的样子,从后门走出餐厅。南国凛冽刺骨的寒风,吹个不停。我在春寒弥漫、喜气洋洋的日子里,泪水,泛滥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