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翔说:到十月,咱们结婚。
我点头,说,我都准备好了。
他打笑的说:“哪有还般不矜持的新娘子呀!”
“我何苦矜持来着,我都准备了多少年了。”
他答:“放心吧!你的准备不会白费的,你注定是我的,休想逃掉。”
我也说:“你注定是我的,休想逃掉。”
于是我开始期待那年的秋天快快到来。只因十月展翔才能有假期回家乡。只因十月,我就成为他的新娘。
日子快要被我数烂了。终于到了十月。国庆长假期间,他仍然要先回日本述职,长假结束后还要安排公司的事务。10月11日,周六,向训练班为飞扬绕月请过假之后,我带着他们先走一步。
那时的双胞胎,接过飞机上空姐递过来的饮料,已经会轻声的说“谢谢”。我带着他们回家,没有一丝别扭,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近两年的朝夕相随,飞扬绕月,已经是我和展翔生活中的一部分,极其重要又让人心疼的部分。
他们比村里同龄的孩子长的略高,穿着城里才能见得到的安奈尔的童装,像年画上的小胖孩一样,让人单看着就心生欢喜。虽然训练班的成绩不错,但是在陌生的地方,他们依然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很乖巧,听话。他们叫妈妈“舅妈”,叫奶奶“外婆”,奶奶说,啥外婆哟,叫姥多好听!
奶奶去抱他们,他们乖乖的把身子靠过去,眼睛却停留在我的身上。我笑着鼓励他们,说:“飞扬、绕月,快亲亲姥姥,姥姥很疼爱你们的。小时候,你们冬天穿的棉袄都是姥姥做的呢!”
飞扬疑惑的问我:“冬天不是穿的羽绒服吗?不是在吉之岛买的羽绒服吗?”
我蹲在他们面前,解释:“那是在中山的时候呀。在去中山以前,你们在安徽的时候,每年刚刚进入冬天,姥姥就会把你们的棉衣服装备好,通过邮局寄给你们。等到很冷很冷的时候,妈妈就会给你们穿上新棉衣。那样,就算是下雪,也不会冻到。这是你们小时候的事,你们可能不记得了。但是,姥姥是爱你们的。所以,要记得感谢姥姥哦!”
他们一左一右,趴在奶奶已经如核桃外壳般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一辈子在乡下的奶奶,显然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大笑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飞扬绕月分别拉着她的两只手,拉她起身,并且说:“谢谢姥姥”。
奶奶混沌的眼睛里,立即含满了泪水。
院子里陆续有人前来送贺礼。在我的家乡,嫁女儿时送贺礼在我们家的叫法是“添箱”,意为把箱子满满,风光排场,到夫家后就不会受到欺负。这是一种多么朴实又简单的逻辑,美好的愿望。我根据妈妈的提示,叫着那些陌生又亲近的七姑八姨婶子大娘。
妈妈把院子里的砖地扫得干干净净,铺上用来晾晒东西的布单,开始为我缝制棉被。家里的习俗,出嫁女儿的嫁妆之一,就是棉被。要求是三表全新的:崭新的表,崭新的里,崭新的棉花,用各色的线,一针一针的缝制而成。婶婶和邻家的大娘,也赶来帮忙,这亦是习俗之一。还有凑热闹的闲人,坐在旁边漫不经心的闲谈着。我去向她们奉上茶水,按照妈妈的交待说些感激的客套话语。一个被子被两三个妇女同时拎在手里,飞针走线,只听到“扑愣扑愣”的针出拉线的声音,三下五除二,一床被子,就已经缝制完成。
大红的被面上绣着嬉水的鸳鸯,金黄的喜字,是美满婚姻最热情洋溢的表示。我看着晾晒在二楼走楼廊以及院子绳子上的十二床棉被,哭笑不得。在此之前,已经多次嘱咐妈妈,千万不需要做那么多的棉被,我们每年在家的时间太少,棉被在南方又不适用,何况都是十斤以上的大被子!在中山,是无用武之地的。只做两床可以在每年冬天回家探亲的时候,铺盖就行了。没想到,妈妈嘴里答应着,可是却一个下午,弄出如此之多!我摸着柔软的带着新衣服味道的棉被,无限感动。我怎么能够去责备妈妈呢?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对即将出阁的女儿不舍与祝福的心意呀!
父母每天都在忙着各种事宜,我想帮忙,却无从下手。只能带着飞扬绕月在二楼的房间里辅导他们的功课。每一次妈妈推开门进来,院子里的喧闹便随着她,一并带了进来。是高兴的,欢腾的,让人窝心的洋洋喜气。
回家后的第二天,姑父也来了。飞扬绕月和姑父相处的很愉快,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因此心意相通。只短短的两天时间,他们就开始跟在姑父的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如影随形。
姑父骑着二八型的自行车带着他们去集市,前杠上坐着笑嘻嘻的绕月,后座上座着嘻嘻笑的飞扬。我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刚好可以望得到去集市的大路。姑父把自行车蹬的飞快,一路上撒满了飞扬故意的尖叫与绕月清脆的欢笑。
我望着他们父子父女兄妹三人,为他们开心的同时,心里竟然涌上一些难过与伤感。甚至,还有一些委屈。展翔从遥远的地方打来电话询问婚事的准备情况,问及飞扬绕月,我有些酸溜溜的说:“别担心他们两个了!他们好的不得了!除了功课之外,他们已经很少缠着我了。姑父与他们相处的很是愉快,毕竟人家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展翔觉察出我语气中的不悦与醋意,淡淡一笑道:“小翎子,他们这样,我们应该开心不是吗?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已经是正常的孩子,不仅仅让三嫂没有遗憾,还有,依照你所说的情况,我想三哥不会再让飞扬绕月回中山了。难道你不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他的话,我何尝不明白。那些道理,我何尝不懂得。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最难开解的,往往恰恰是自己。劝慰他人的话,可以罗列出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等等条目。可若自己碰到同样的事情,那些言语,却是苍白又无力。
我轻叹一声,说:“我只是有一丁点儿小小难过,可以忽略不计的!没有比让他们恢复正常更重要的事儿了!你不必担心。我只是害怕他们会疏远我,不需要我。”
他松了口气说:“对嘛,新娘子是不能生气的,否则,结婚的时候你们村子里的人,都会非常同情我的!”
我不解的问为什么。
他解释:“因为我这么帅,新娘子生气又那么丑,人家会说,唉,这小子咋这么没眼光呢?同情啊!”
我会过意,笑了出来。明知道是他为了逗我笑而说的话,所以当然要让他得逞,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的自豪感。
与他通电话,总是打到手机发烫才肯罢休。漫无边际没有目的的闲聊,说着那些情人间的呢喃密语。有些话甚至重复再重复,说了再说,一遍又一遍,总也说不够,总也听不够。在电话里打情骂俏,挂了电话,止不住的想他。想他快点回来,回来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