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松颤声道:“你说现在便要降妖除怪么?只怕这妖怪厉害,匕首太短还杀不死它。”杨起一手正往怀中探去,闻言一愕,道:“这干莫小匕不是说是凡间的锋利兵刃么?如何会连一个小小的魈怪都奈何不得?也不知还有什么别的除妖法宝。”青衣满脸讶然,连连摇头。杨起与黄松面面相觑,果真又是一声叹息。
听得下面的胖山魈笑道:“三片毛兄弟,你可寻到绳索了?”杨起甚是无奈,应道:“寻到了,正要将两条合成一条,这样牢靠一些,也免得你又跌了下去。”胖山魈连连称是,道:“还是你考虑得最是周全。”
二人将绳索扔了下去,不多时便看胖山魈爬了上来,露出一个头颅。杨起不敢怠慢,从怀中掏出匕首,脱开鞘子一瞥,见匕刃黯淡无光,心中甚是懊恼,忖道:“妖怪就在眼前,它却无声无息,这等费铜烂铁,如何能够除妖。”
犹豫之际,胖山魈已然跃上了崖顶,看见是他二人,不由一怔,继而不同跪倒,大声道:“原来是两位施主救了贫道,活命之恩,磨齿难忘。”不教他二人答话,连磕三个响头,继而讶然道:“施主不在厢房安歇,为何却来到这上古结界之地?”
杨起与黄松看它如此殷勤,惊疑不定,念道:“方才明明就是要寻我二人作那山水爷爷的血食,如何此番看见了我们,反倒诧异不已?”再看它神情,不似有假故作。
二人转身往看青衣窥觑,只见草木深深,哪里还有他踪迹,想必是又化成了小人,躲藏了起来。那边黄脸道童听得胖山魈一阵大声呐喊,喜道:“这胖子果然有福,这样折腾竟然也能安然无恙?”
众妖纷纷过来,看见杨起与黄松并肩而立,面色一变,冷然道:“两位客人四处乱跑,便不怕遇上妖魔鬼怪,丢了性命么?”胖山魈急道:“他们适才救我脱困,正做了一件善德。”
看群妖上下打量,方才如梦方醒,道:“是了,一时欢喜,竟忘了变回原形了。”口中默念有词,又化回了原先的一个胖胖的小道人模样。杨起与黄松暗道:“你虽然化做人形,终究还是妖怪,还是要害人的。”心中如是,口中却是丝毫不敢抱怨。
黄脸道童道:“山水爷爷彼此打架得甚欢,这结界的气息也颇不稳定,你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莫要惊扰了他们之间的雅兴。”众妖便将杨起与黄松夹在中间,簇拥着二人穿过浓雾,跃过门户,依旧回到了厢房安息,又叫人通知大师兄灯芯。
杨起心中忐忑不安,忖道:“这灯芯想必就是它们之中的大妖怪了,即便不将我们送作那两头巨兽以为血食,也断然不会轻易放过逃跑之人,还不知又会想些什么恶毒的主意来尽兴折磨。”心中越想越怕,后背脊梁隐隐寒气升起,好不难受。黄松胆子甚小,也是面色苍白,呆呆坐在椅上,犹自低头不语。
谁知灯芯看见他二人,又惊又喜,道:“你们无恙归来,幸甚,幸甚。”见杨起不解,遂教小道童送来一壶提神茶,便要与二人斟酌品饮,细细侃谈。杨起与黄松面面相觑,料他并无恶意,心中稍安。
灯芯叹道:“想必你们也看见了后院门外那断崖深潭的山水爷爷了。它们一者唤作祝融之骑,一者唤作共工之骑,俱是上古大神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的座骑。”黄松啊呀一声,甚是愕然。杨起心中早有如此揣测,只是听他口中说来,未免还是有些惊讶。
灯芯道:“当年祝融与共工分掌三界水火,虽是习性不同,却也能相融相洽,各司其责。后来十二魔帝挑拨离间,造成二人反目,放着天神身份不顾,竟然在不周山恶斗不已。彼此大战了三天三夜,祝融毕竟技高一筹,小胜共工。
水神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如何受得这等结果,一怒之下,触撞不周山的擎天大柱,造成三界无穷灾害,形成罪孽。天帝盛怒之下,将二神锁于东海与西海的海眼之中,各以泰山和华山镇压,从此不得自由,以偿因果。
二位大神各有一骑,祝融之骑便是睥睨凤饕,共工之骑又唤做桀骜鳝猊,皆能上天入地、穿山贯海。它们眼见主人受苦,不甘于袖手旁观,便各自潜入天庭的琉璃屋与终南山桃叶三清观偷取泰山之锁和华山之锁,意图解救二神脱困。
孰料因形体太过庞大,终究还是被采莲女仙和终南土地发觉,引来了天兵天将捉拿。只是这二兽实在凶猛异常,狂奔撕咬之下,十万天兵一时也奈何不得,眼看着它们竟一路往南天门冲来,众神群仙皆是惊惶失措。”
杨起与黄松却是不信,忖道:“火神与水神尚不敢违抗天庭,他们的坐骑如何还会有更高的本事,竟能对抗天兵天将?”
灯芯道:“有那神仙便出了个主意,说道二兽恋主,若是能够以被囚禁的火神和水神相胁迫,定然可以收服这两头神兽。这计谋虽然不甚光彩,但天帝情急之下也无可选择,便依言准奏,派了千里顺风和万里飘云分去东西海中,取下祝融与共工的一件信物回来。
千里顺风到了东海,问祝融要了一只手镯,而那万里飘云则到了西海,说明情由,问共工拿了一个吊坠。二兽看见这两洋信物,果真不再反抗,乖乖地束手就擒。
天帝念它们赤胆忠心,不忍杀害,便命太白金星、太上老君及织女、八部天龙等人在这修仙岛上设立一个结界,将睥睨凤饕与桀骜鳝猊流放其中,终生不得流离世间为恶,更不得于东海、西海之处陪伴故主大神。”
杨起恍然大悟,道:“难怪看崖顶的空中云彩颇不寻常,却是织女有意编织出来的奇特之物。”
那阿三看着三人茶水将尽,殷勤斟酌,对这杨起、黄松尤为恭敬。杨起口中称谢,心中却甚是为难,忖道:“他被我二人救了性命,是以如此尽心尽力地招待,可惜偏偏是个妖怪,纵然精通人情世故,那也不可对其托付心腹。倘如被害,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灯芯是颇为精明敏感之人,看得他们虽然强颜欢笑,细细思忖,已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哈哈笑道:“先前阿三要去寻找那两个活命的馒头,以作二头神兽的血食,因为攀岩越壁,是以化做山魈的模样,施主莫要依此便以为他也是妖怪。”黄松被他窥破心意,不觉一惊,讪讪不知言语,抬头只看杨起的眼色。杨起不慌不忙,笑道:“原来此处的道童也会变化之术?”
灯芯道:“施主有所不知,我们这修仙岛实非黄水的原生本土,却是多少年以前的飞来之岛。当年刑天引着北地荒蛮一族起事,欲与灵霄之主天帝争夺三界至尊的君皇之位,却被砍去头颅,已示惩戒。刑天便已双乳为眼,肚脐作为口鼻,一手执戈,一手执斧,犹自战斗不息。
争斗了三年,依旧兵败不敌,被十殿阎罗压于极深地府。追随刑天的北荒一族也被屠戮殆尽,惟有其中的一支百夷民因其主母原是昆仑瑶池蟠桃园中的婢女,素来恭顺贤良,乖巧讨喜,为西王母所喜爱,后赐予凡人为妻,得西王母及瑶池众神仙的求情,方才免于一死,本族与乡土一道,被流放到这黄水之间。又教从此皈依道教,安心三清之学,若是罪孽得消,功德圆满,便能飞升成仙,得证正果大道。”杨起与黄松听得目瞪口呆,哑然无语。
灯芯道:“天庭众神虽然是饶了百夷民的性命,但依旧怨气难消,多少还要给些惩处。这祝融与共工的骑兽正好一偿他们的心愿。二兽虽是神物,也是不能体恤神灵的怪物,每隔三月,便一定要用两个活道人供奉祭奠,否则脾气发作起来,我这修仙岛上天崩地裂,万物不得安生。”
杨起不以为然,道:“不是安设了厉害的结界束缚它们么?难道这睥睨凤饕与桀骜鳝猊还能闯到这修仙道观里面作恶不成?”灯芯叹道:“结界为众神所设,自然也可按照他们的心思随意设定强弱。既然有心惩罚我们,那二兽的结界便不会固若金汤、纹丝不动,虽然还不至于叫它们跑将出来肆虐,可是撼动这岛屿山水草木,尚是绰绰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