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书名: 华枝春 作者: 怀愫 分类: 穿越

        楚氏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朝华,她先问令姜:“你初一一早来拜岁,你婆婆没说什么罢?”

        还未到出嫁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更何况世子妃该在侯府中见客。

        容令姜发髻上金凤微颤,唇角含笑:“我也说了该明儿再来的,可婆母催促,我只好早来了。侯爷和世子都在宫里,她让我早些回娘家来探探消息。”

        侯府中还有没被召进宫去的弟弟们,这两三日皆心思浮动,可没少到忠义侯夫人面前说胡话。

        楚氏握着女儿的手,又看了容老夫人一眼,这才道:“你回去便告诉你婆婆,不必担心侯爷和世子,至多两三天就好了。”

        容令姜又笑:“我早就说过,是他们不信。”

        见她吃喝如常,婆母虽不敢明着说她,但返身就包着脑袋躺床上装病去了,仿佛这样才是真的忧心丈夫儿子。

        楚氏心中略定,又问朝华:“温泉庄上好不好玩?你这一身是你舅妈给新裁的罢?”

        “等会儿着人去你舅家报个信,再等等就好了,无事的。”

        朝华点头:“舅妈已经得着信了,并不慌乱。”

        楚氏一面说“好”一面捏了捏朝华的手心,朝华立时会意,望向容老夫人:“祖母,我想去看看爹爹,给他拜年。”

        容老夫人脸上果然又露出恨铁难成钢的神色,当着回娘家的大孙女就轻叹了一声:“你去罢,你爹他……”

        没说下去,只锁着眉头冲朝华示意快去。

        祖母谈起宫中事都未皱眉,说到父亲时却欲言又止,朝华心中预感不妙,起身行礼,退出上房。

        这回是老太太身边的珊瑚引路,珊瑚在上房时活泼讨喜,出了上房便稳重妥帖,她低声对朝华道:“三姑娘等会见了三老爷,也别太伤心了。”

        朝华脚下一刹,定定望着珊瑚,唇瓣微张又抿紧,知道珊瑚不会说,她便只催促:“请珊瑚姐姐快些带路。”

        这边老宅她从未来过,珊瑚住了半月早已经认清了路,带着朝华走最近的一条到了老宅的祠堂前。

        珊瑚伸指指向堂屋:“三老爷日夜宿在祠堂中,老太太和大夫人也是到年前拜祖宗的时候才见到他的。”

        朝华已经迈步往里去,就见堂前祖宗的画像前跪着个头发花白的人。

        从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七十老翁。

        “爹?”朝华轻轻出声。

        容寅回过头来,看见朝华,他强笑站起身来,因为久跪,膝盖发麻,整个人踉跄一下才又站稳:“朝朝回来了!”

        朝华刚要落泪,容寅急忙出声:“朝朝不哭,大年初一,不能哭的。”

        他身形口音还如原来一般无二,可鬓角斑白,哪还有原来风姿逸群的模样。

        就如,老宅院中那株梅树,树形尤在,却已经开不出花了。

        第105章 说媒

        华枝春/怀愫

        罗姨娘事发之后, 父女二人这是第一次见面。

        朝华万没想到父亲会白了头发,若说原来母亲生病, 父亲就只剩一半精神还在,如今连那一半都没了。

        容寅目光中的神采只亮一瞬又黯淡下去,他拉着朝华的手,带朝华去祠堂厢房。

        祠堂内外肃穆,厢房也装饰简雅,炉内燃着梅花香饼,屋中香烟升腾。

        容寅坐在窗边, 望着庭中冬雪盈树, 半晌才对朝华道:“朝朝, 三房的一切田庄铺子, 金石古玩都理出来了, 今日起就都交给你。”

        “爹?”朝华眼泪还凝在眼中。

        她心中竟大概明白父亲要说什么, 他此时的神态语气, 与娘告诉她想要和离时的一模一样。

        “你娘许久不曾给我写信了,我也没有面目写信给她。”容寅并未转头来看女儿的脸,他目光投得极远, 仿佛想穿过云层, 回到过去。

        不是回到带回罗氏的那一年, 还要更远, 他想回到他不断出门游学之前。

        “这些天, 我将你娘写给我的每一封信又看了一回。”

        开始是看真信。

        那些信自真娘发病之后, 容寅便不敢再翻看, 这几月翻出来, 方知真娘的“病根”其实早就埋下了。

        跟着他又看“假信”,两边对照着看, 真娘虽病了,可她所思所想从未变过。

        “她早就七情郁愤,只是……只是因为四周无人对她不好,所以她也只能忍着。”

        容老夫人算是宽厚的婆母,楚氏又实在是个难求的妯娌,外头人瞧她只觉得她泡在糖水里,哪容得她叫苦?

        “她对我说了……说了那么多次,而我浑然未觉,只当她还是小女儿的性子。”

        容寅一直望着庭外雪树枝丫,像是在说给朝华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如今她也该下决断了。”

        没有孕事,也没有罗姨娘,真娘心里必有决定。

        说完这句容寅缓缓转过身来,看见女儿目中泪光点点,他笑着颔首:“果然。”

        “此事我会去给你祖母提,三房也由你来担,保哥儿养在我跟前也好,养在你娘身边也好。”

        “你想住在家中那便住在家中,你想去你娘那儿,容家也必不会有人拦你。”

        容寅低哑着声音絮絮说了许多,最后他目光含着痛色,对女儿道:“朝朝,你不要灰心,不要选像我这样的人就是。”

        朝华从头至尾,除开喊了一声“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步出祠堂,站在庭前廊庑下,半晌才问等在门口珊瑚:“平日我爹都在祠堂?”

        珊瑚应声:“是。”一面应着一面垂下眼去,老太太曾想过再给三爷添个侍候的人,不必美貌,只要能照顾三爷的起居就好。

        还是大夫人劝解道:“十几年前他便不肯,如今更不会肯的,娘就由着三弟罢,他在家里总好过到外头去。”

        真到外面见了什么僧什么道的,更难收场。

        容老夫人这才歇了心思,又催促起儿女给朝华说亲。

        此时上房屋内就在提起这事。

        ……

        令舒令惜一离开上房,容老夫人便把罗姨娘和永秀的事告诉了容令姜。

        “信中不说,是不想有只言片字落到别人手里,你比小四小六不同,你三叔三婶的事你是看到的。”

        容令姜默然,三婶嫁进容家还是她去坐的床。

        那会儿她都七八岁了,本不该选她,可当时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孩儿,是三婶特意请她坐床。

        容令姜那会儿已经晓事,以为三婶未进门就想先与妯娌处好关系才请她,母亲身边的婆子丫头也全是这么猜测。

        可她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娃娃,坐在喜床上被亲戚们看,心里很有些不高兴。

        到了那日,三婶虽盖着绣鸳鸯并蒂的红盖头,却似乎知道她的不好意思,凑到她耳边说:“是我想沾大嫂的喜气,也生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儿。”

        还从大红喜服里摸出了一把糖塞给她:“我让丫头预备了吃食,等会儿外头开了席,咱们躲在屋里吃。”

        令姜握着糖,觉得三婶真是有意思。

        三婶确实有意思,母亲要管家,三婶带着她玩。琴棋书画,吃喝玩乐,几乎就没有三嫂不知不会的。

        如今她掌着侯府,偶尔与别家夫人们一同玩乐,总被人称赞有巧思,其实都是从三婶身上学来的。

        很快三婶便有了身孕,吴地风俗是要讨小孩的口彩,祖母便问家里所有的孩子:“你们三婶肚里怀的是什么?”

        三婶立时用广袖捂住肚子,眼巴巴的瞧着她:“元儿,你说!”

        容令姜顶着祖母的目光,说出三婶想听的那句话:“是妹妹。”

        三婶乐笑出了声!

        身边的教养嬷嬷回房就道:“大姑娘真是,老太太想听什么,大姑娘该知道呀。”

        那时容令姜已经九岁了,她当然知道祖母想听什么。

        她要是说是弟弟,祖母必会开心,可她更想让三婶如愿。

        到她出嫁的时候,三婶已经病了两年多,祖母是怎么给三婶请和尚道士瞧病的,她也都看在眼中。

        三叔三婶从琴瑟和鸣到人生不复见,她看了全程,这些年时时以此为戒。

        如今听说三叔是受人骗,三婶白疯了这么多年,妹妹又因此毁了桩好婚事。

        容令姜先是蹙眉,跟着看了母亲一眼,怪不得永秀不来祭祀不拜年,原来是祖母已经不认她了。

        “他们俩也就是那般了,你三妹妹却是受父母拖累的。”容老太太长叹一声,“你看看京中可有合适的人家,给你妹妹相看的老实可靠的人。”

        容令姜嫁时,朝华七岁,刚能挽发簪环。一别十年,她已出落得纤琼皎然。

        这些年容令姜对朝华的事并不陌生,母亲信中时常说朝朝不易,三婶的情分,看着朝朝长大的情分。

        让容令姜明知此事难办,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她先是点头,跟着就道:“咱们自然想选个老实可靠的,可老实才是最不可靠的!”

        “那个沈家儿郎如此坚忍今科名次怕是不低,听说他相貌也好,到时少不得被人瞧中,退亲的事,咱们再捂也难捂住。”

        “到不如快刀斩乱麻,趁着还未开考,先把人选看定,抢在前面将事情定下,也免得日后麻烦。”

        容老夫人点头:“不错,我正是这么想的。”

        容令姜说话的同时已经做好了打算:“雪灯节家里预备办个小宴,正可请三妹妹去,咱们家既然回了京,少不得也有宴席,我拟个单子,看看能请谁来。”

        “不错,本就想开了年办宴的,谁知宫里又出事,等宫里头散了,趁着十五还没过,能请则请。”

        容老夫人和容令姜一人一句,只有楚氏托着茶盏不言语。

        容老夫人终于看向儿媳:“怎么?你想到什么不必瞒。”

        楚氏道:“娘,总得先问问朝朝愿意不愿意。”

        容老夫人眉飞入鬓:“怎么?她还得了她爹娘的毛病?”这样长大的孩子,心中更该有把慧剑,难道还走她父母的老路不成?

        楚氏想到八月余杭那场雨,敛眉垂首:“总该问问,别叫她心里不疼快。”

        老太太虽觉得过于优柔,但还是皱眉点头:“也成,你抽功夫问一问,劝劝她出去走动,等着别人来挑,不如自己说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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