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块K 14:30

        光来到世间，世人因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定他的罪就是在此。

        《圣经 约翰福音3:19-21》

        湿润的雪粒将天空扩方的暗角，时间和黑暗一起流逝。

        我到底身处哪里？

        不大一间居酒屋，挤满熟悉又陌生的人群，汗味、香水味、还有不知从哪里来的隐隐的消毒水味道，让我的眼睛又痒又疼。

        模糊的视角散开，嘴唇和头骨都略微发痛，双手沉重得几乎拿不稳杯子。

        啊！抱歉！肩膀狠狠地被撞开，手中黄色的液体倾斜摇晃，映一张十分惨淡的脸。

        这是谁？

        诶！小泉！你好吗？刚才碰到我的人抬起手掌在我面前挥了挥，你变得我都认不来了，变了好多，好爱。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举起杯子走近一步，杯壁相碰，故作潇洒地挤挤鼻子，用指尖划过鼻梁，我啦！我是渡边！又怕我记不起来，以前老被大家叫做鲣鱼干鼻的那个倒霉蛋。

        蛋壳裂一条细缝，迟缓的思绪开始转动。

        这个外号我很熟悉。六年前的高中时代，他比班学矮一大截，又瘦又小，和人讲话好像常要把头抬断。为了维持某种尊，他总是通过耸动挤弄鼻尖的方式来嘲着博取他人的好感。听说高一的时候，擦肩而过的高三学长以为他是在嘲弄己，一拳打断了他的鼻梁。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外号相当响亮鲣鱼干鼻。

        外号前半的鲣鱼干和他家里开的饭团店有关，大概是一直帮着家里做事，他身上总环绕着一股浓重的鲣鱼干味道。

        鲣鱼干明明是世界上最硬的东西才对，好惜呀，我的鼻子并不是。也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我的鼻子，还有我放在前台的花，两个hana都拜托大家了*1。分班后的班会，渡边这样我介绍着，我想他本来是想借此获得一些目光，哗众取宠，哪怕是嘲笑也行。

        但班里一片寂静，只有班导替他打起圆场：还算挺有个性的发言不是嘛。老师我啊，像你这大的时候最喜欢鸵鸟俱乐部*2了。常幻想着以后够道，完全没想到最后当了老师咳，这个话题好像不太有趣啊好了，渡边学请坐吧。一个该谁了？我看看啊一个松本学，松本幸果

        身后传来夹杂着抱怨的低笑。

        什啊。竟然又多了一个需要关照的对象。关照优子已经够劳累了，拜托呀，请不要增加我的负担。

        美羽，不要这说嘛。优子是我的朋友，关照是然的啦。

        渡边是佯装没有听见的其中一个，他慌张地坐，后背撞击椅背后迅速佝偻。确实像极了发干的鲣鱼。

        现在，曾有的微淡腥气和米粒发酵味掩藏在令人作呕的香水烟气之，身体拔节一般抽高了不，脸上过于讨好的笑容却一点都没变。

        有的人就是这样，真实的己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

        很无聊对吧，学会这种地方真是无聊得要命。

        我笑一笑，敷衍道：是这样的。

        他像是受到了鼓舞，眉飞色舞，嘴唇贴在我的耳际：一会我

        以先偷偷溜走。二次会什的，你应该也不会参加对吧。

        我避开他滑向我腰际的手，不置否。但我的厌恶很明显。

        渡边脸上的喜悦短暂停留，随即耸着肩为己找台阶：哎呀，酒喝得好快，我再去倒点，小泉学你要来点吗？

        我看一眼他手里因贪心快满来的酒杯，浅见。

        诶？

        浅见。我不姓小泉，姓浅见。高中只是班两年，不指望你记住我的全名，但如果为了邀约我之后去酒店，功课最好还是做全比较好。

        他的脸迅速地涨得通红，宛若饭团中心的红梅子，表情里满是不置信。

        我之间的骚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力，有个悦耳的女声插进来：不要吵架呀，学会不是算陈年旧账的地方。她随即走来拍上我的肩，优子，你怎都不喝酒的呀。

        我看向手中的杯子，黄色的液体像是要向延伸一个漩涡。

        我不想喝。

        她愣了一，优子，你变了好多。她贴近我，旁人看来也许是在拥抱，这不听我话的优子，好不习惯啊。

        我感觉牙齿在不受控制颤抖。

        她低笑：别怕呀。我都长大了不是吗。白石美羽拉住我，带我挤向人群中心，由吵闹的女孩组成的圆圈，她瞪大精心修饰过的眼睛，诶？这是优子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啊。不会是谁假扮的吧。

        优子现在在哪里上班？一张化着浓妆的脸在我面前放大。

        我稍微退后一点，教会团体。

        教会。她露讥讽的笑容，好怪。做什？修女吗？

        文员

        由奈，你好过分，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欺负优子了。

        不是啦，我是觉得优子变得太多了。优子现在好像另一个班里的怪人谁来着，那个名人。

        上过社会新闻的那位吗？美羽转开话题。

        美羽都没怎跟她说过话吧。话说好惜呀，当年周刊杂志给我五万日元让我爆一个关于她的料。我等着别的记者给我更高的价格，最后白白丧失了五万日元。

        哈哈哈，我还以为最后只得了一万日元的我最惨呢。没想到由奈比我还惨。叫什来着现在是不是姓西川了。好嫉妒呀，西川老师最后居然真的会和她结婚。

        学会应该叫她来的。真想听听她的传奇人生。

        她才不会理你的，你这个编造假料的学。

        诶~不要说得这过分，那是合理加工啦。而且，我不是共犯嘛。采访的那天，你、我、美羽、优子我都去了呀。

        亮闪的指甲随着装模作样的笑声在眼前晃个不停，一杯又一杯的液体推进我的手里。

        我的头更痛了。

        美羽笑着看向我，要去卫生间吗？

        我并排洗手，镜子里的美羽一如既往的优雅又美丽，脖子上一条细线一闪而过。我转过头，什都没有。

        怎了吗？

        我摇头。

        别怕我啊。都过去了不是吗。她从手袋里翻红，旋转一点，细细涂抹，艳红的一抹，像是血。

        从哪里开始滴落的呢？

        脖子还是手臂？

        粘稠腥臭的液体在滑落

        ，再细看，消失了。

        优子。真为你担心啊。美羽不知道何时靠近我身边，手一抚摸我的头发，头发也剪了，眼镜也摘掉了，还学会了反抗和大声说话，是看见我怎还像一只仓鼠一样。

        我用力挥开她的手。

        这就对了。美羽轻轻吹了吹己的手，划开红唇，替我向慎问好啊。

        *1鼻子和花在日语里都叫做はな（hana），这里渡边想借此做冷笑话。

        *2ダチョウ倶楽部。由三人组成的日本著名搞笑艺人组合，有很多经典段子，例如两个人吵着吵着架然后突然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