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清和逾越了。」

        有些干枯的嘴唇开开合合，终于挤出了这句话。被贺神宇风放到床上的清和急忙掀开被子，盖到自己身上，嘴里道：「请王爷恕罪，清和这就睡觉。」

        明明抓着被子的手还在颤抖

        贺神宇风看着躲在被里的人，低声叹道：「我并非在生你的气，清和。」

        清和没有说话，他用被子盖着自己的头，纤细的十指苍白而瘦弱，露在贺神宇风眼中。被子里的气息温暖又急促，过于密闭的空间导致呼吸很不顺畅，清和一瞬间觉得喉咙里有些痒。

        「清和？」贺神宇风伸手想掀开那被子。

        「王爷」可清和略带嘶哑的声音却先传了出来，「王爷千里迢迢赶来，想必也累了，不必顾忌清和，请王爷快去好好休息。」

        这嘶哑的声音也不知是哭了，还是因为喉咙不舒服。

        贺神宇风皱眉，抓住了被子掀开来——

        「王爷！」清和偏身躲入了床铺里面。背对着贺神宇风，清和咬着唇，有些慌张。

        「你是要与我耍小性子么？」贺神宇风笑道。

        「并不是如此。」清和慢慢地坐起来，靠在床铺里面，低垂着头，声音低沉：「清和只是觉得自己过分了，以前王爷从未如此恩龙于我，所以一直安分守己，对分内之事，也算兢兢业业。可如今，王爷不过给了清和一些甜头，我便敢如此逾越」

        「这幅模样，可真是难看。」堪堪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清和握紧了五指。冰凉的指尖与掌心相触，几乎是要刺破肌肤、融入血液的冰冷。

        静静地注视着抱膝而坐的清和，贺神宇风抿唇，脸色有些冷，「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倒是忘了，清和这人，除了对他听话、温顺，其实更是格外固执。跟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学了那么多的东西，可性格之中，总也离不开「倔」字。他贺神宇风一倔起来，不过是变着法子折磨别人——可清和，一倔起来，那就是变着法子折磨自己！

        贺神宇风的话让清和沉默不语。

        他不是没想过——爱上这人，就是一个错误。他也知道，心甘情愿受其折磨，也因爱到疯狂。

        可，他从来没有机会在他面前耍过脾气。现在他是不是该感谢王爷，居然能让他如此无礼，甚至故意顶嘴？

        「身为东南王正妻，只要不触犯律法，没有人可以对你动用刑罚！身为正王妃，也有权力对侍妾把关，你若不满意，我便不能纳进王府！可你什么都没做，你为何只看着我伤害你？你可有想过，万一哪天我开窍了，想起自己做的这些蠢事，心中有多后悔！？」贺神宇风看着清和的样子，心中无来由地涌起了无限怒火。

        「你觉得我龙幸你，只是给你甜头，嗯？呵清和啊，你长得是有多倾国倾城、美艳无双啊？你看我贺神宇风，何时对一个美人如此上心过？」看着被自己的怒气吓得脸无血色、瑟瑟发抖的人，贺神宇风心里一软，便半跪上床铺，握住那冰凉的手掌，柔声道：「你知我脾气，只要是不喜欢的，就绝对不会勉强自己去做。现在我龙你，那必定是乐意的，你又在怕什么呢？」

        沉默了半晌，清和被贺神宇风握在手心里的手才停止发抖。抬起头看向贺神宇风，清和淡淡道：「王爷，其实您说错了。并非是清和不想管，而只是不敢管。就算我有王妃的权力又如何？若是做了惹您不快的事，您对我岂不是更加厌恶？我只是只是不想」

        不想更加被你讨厌而已

        没说出口的话，两个人却都心知肚明。贺神宇风摸摸鼻子，转过身坐下来，讪讪道：「可我也大不过律法啊。就算我不同兴，那样欺负你，也是不对的。你怎就如此由我无法无天呢？」

        「王爷，」清和笑了，看着贺神宇风的背影，嘴里有些苦涩，「您还记得您说过的话吗——你我之间，毫无关联。」

        那背影一瞬间有些僵硬。

        「这句话，是王爷亲口对我说的。」恍惚地看向远处，清和觉得喉咙里更加干燥嘶哑了，「王爷说过的那些句句伤人之话清和不敢忘。就算被王爷看成一个笑话，再怎么倒贴也无所谓我只是，想陪在王爷身边。仅此而已。」

        「是么。」贺神宇风低笑了一声。

        「是。」恍惚的眼神再次变得清亮冷静，清和坚定而有力地说道：「我一直在疑惑王爷为何而变化，为此战战兢兢、担忧不已，就算我习惯了王爷的冷淡，可也害怕这样忽冷忽热的捉弄所以，王爷，您只要是您自己便好！若是为了某种东西而改变自己，实在不必。清和有自知之明，在关键时候，绝不会拖累王爷。」

        「是么，」贺神宇风露出一个微笑，「我还真是娶了一个好王妃啊。」

        清和没有再回应。

        贺神宇风的语气略有些怪异，那其中隐含的情绪让清和捉摸不透。他本就看不清这个男人——即使他们一起长大，可那幼小的、飞扬跋扈的世子，已经长大成人。

        他从来就看不懂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在他的感情泄露之前，贺神宇风好歹还待他如兄弟一般友好，即使有着地位的隔阂，却并不会欺负他。可在知道他将来会是正王妃之后，态度就变得恶劣至极，从此两人的距离更加拉远了——

        一起上课，一起出游，一起学武，都视他如隐形人。

        从何时起，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无视呢。不知贺神宇风记不记得，他们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好时也只如普通朋友，不好时却是主人与奴隶一般。

        从未曾如此亲密过啊。

        「好吧，清和，你先休息，我去——」贺神宇风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起身就走，却没想到——清和忽然抱住了他。

        「我从未想过从未想过」

        带着哽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贺神宇风愣住了。

        「看着那些美人向王爷求欢，我好嫉妒！可王爷不喜欢我，所以我从未想过可以有今天，在王爷面前任性，甚至还被温柔对待」

        「清和」

        「王爷，我知道。老王爷曾说过，东南王府其实处处都藏着危险，我知道王爷身上担子很重，所以我才答应了老王爷成为正王妃。这个位子，若是让不明白情况的人来坐，肯定只会成为王爷的拖累。老王爷如此培养我，就是因为我至少可以帮到王爷所以，我知道的。我只是，想成为王爷的助力。想成为那个王爷您可以信任的人！」

        贺神宇风垂下眼眸，静静地握住了清和颤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