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来这么早。”
“姐早,起床就过来了。”他站起身,去角落搬了把椅子放桌子另一边,冲了杯咖啡坐下。
“还有一个多星期开学是吧,课表有了吗。”抽出桌子上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翻看,估计刚忙活完,及肩的微卷黑发有些凌乱,紧身的褐色短袖透着汗渍。
何山目光不自然地落在她手中的文件夹上,“有了,晚上回去确认下就发给您。”
刚喝进去一口咖啡就呛了一下,咳了两声笑着看他。“说了多少次不要用敬语,我也就比您老大两岁。”
气氛随着熟络的语气轻松了许多,他挺直的脊背弯了些。“毕竟是我的上司,等我也当了经理就不会了。”
“算了吧,等你当了经理我早就是店长了,不跪下喊我主子就不错了。”
何山嘴角扬起,“知我者学姐也。”
“还记得我是你学姐呢,让你写实习申请为什么不干?”合上文件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在桌子上有节律地敲着。这架势是要好好和他谈谈。
他想了一会,说:“还没有实习的打算,可能考研。”
迅速屈起手指叩击他的脑门,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收回手了。“扯吧你,就你这心思还考研。那家公司虽然是私企,严格了些,但是规模大,机会也多,难得和你专业对口,不抓紧机会你就只能揣着你那本教师资格证去跑面试了。暑假让你去试试也不干,回山里混日子,开学都大四了还不懂事。”
何山轻柔脑门在肚子里叹气,面上万般诚恳。“姐,我还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想随便下决定。”
话音落下便没有回音了,只有从卖场传来的广播声,何山抿嘴准备说什么,听到开始敲桌子,那是她沉思时候的习惯动作,于是闭了嘴。指尖在桌上越敲越快,面无变情地盯着他看。何山心里发怵,脾气阴晴不定,狠起来不亚于怒吼的老虎,丝毫不掩饰自己尖锐的獠牙。心情再好也让人不敢放肆,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压迫感无时无地不在招摇地摆着尾巴。
敲击的指尖停下,站起来的时候凳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给你点时间考虑。”说完端着咖啡进电脑室,嘭的一声关上门。
周五算是工作日里最忙的一天,尤其是晚上,不用担心明天早起,吃了晚饭就到处慢悠悠地逛,一直到商场关门才念念不舍地走。何山打工的服装店算是商场里占地面积最大的了,价格也很平民,客流量最多。六七点简直只进不出,全在货架前挑选,试衣间堆满了试穿的衣服。何山一边疾行,一边把路过的货架最快速度整理到能看的程度,身上的衣服已经汗得紧贴在皮上,他甚至有种失禁了把裤衩尿湿的错觉。好不容易捱到八点下班,他交接了一下急忙跑出去上厕所。
每逢开学季都是最忙而缺人的时候,暑假前辞了几个人,现在人手完全不够用,一个要顶两个用,他中午没休息,一整天没进食就算了,还没时间上厕所。
释放后舒爽地拉上拉链,准备洗手的时候隔间里突然传出女人的呻吟。他回头看一排的小便器,这里的确是男厕。心下惊异。虽然听说过这种事,还是头一回遇上。
他自顾洗手,里面的声音更大了。有个戴金链子大叔走进来,在门口愣了一下,吹了声口哨,笑着走向便池。
回店里的时候依然止不住地感慨,现在的人胆子真是太大了。
休息室里小陌正在喝水,看何山进来扫视了他全身,问道:“你是出去洗了个澡吗?”
他看着满头大汗的小陌扯了个低劣的笑话:“没有,也就被顾客多喷了点口水。”
肖小陌笑了几声,接着仰头往嘴里灌水,喉结上下一动就咕噜一声响,听起来还挺渗人的。
“你们两个今天受苦了。”何山看着墙上贴的班表,今天的一栏里有个名字被抹掉了,又有人翘班不来。
“都这尿性,我都想旷工了。”小陌喘了口气,杯子往桌上一扔,“干活去了。”
何山看了一眼肖小陌的背影,把掉地上的杯子捡起来。小陌比他来得晚,理工大学的大二学生,虽然是个燥性子但做事毫不含糊,店里的学生兼职就他最靠谱。外表和名字丝毫不符,一米八的个子,身材健硕,就是长得跟黑社会似的,自带凶相,还总是皱着眉头抿着嘴,完全看不出来是理工的学霸,更难以想象名字叫肖小陌,刚看到这名字的时候以为是妹子,在卖场碰到他还吓了一跳。
确认明天的班表后打开冰箱拿出冰凉的煎饼,就着水吃完就坐公交回学校,宿舍里没人在,拿套衣服放进书包,从箱子里挑出几袋吃的放到柜子里,其余的全拖去何风那儿。
“今天没工作了?”何山拖箱子进门,看到何风披着一头青灰色长发,靠在沙发上笑哈哈地看电视,旁边零食啤酒弄得到处都是,一看就是整天待在家。
“哥!想死你了~”何风张开双臂赤脚跑过来,他正准备迎接怀抱的时候何风蹲下抱着箱子,脸颊在箱子上蹭来蹭去,念叨:“我的宝贝想死你们了~”
他眼角一抽,只好过去收拾乱糟糟的沙发和茶几。
“说了多少次垃圾不要乱扔,又不是皮质沙发,毛绒绒的很难清理知道吗。”他一边收拾一边说教,“开的酒就要喝完啊,你怎么老是喝一半就又喝另一瓶?洒到沙发怎么办。”
何风把箱子里东西全塞进冰箱,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奶奶的咸菜,这是奶奶的熏肉,这是酱鸭,哇还有辣酱!豆酱也有欸,太赞了哥,居然都带来了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叽哥叽格叽格叽阿姨兮带路~”
何山抑制住了去堵住他嘴巴的冲动。
洗完澡准备洗衣服,结果洗衣机已经被塞满了。郁闷地把衣服都掏出来,袜子内裤黑白恤全塞成了一团。把深色衣服放进去后,拿着袜子内裤去卫生间单独搓干净,挂在阳台上晾着。
“哥,快来快来,你不在我一个人看什么都没劲,特意把这片子留着等你回来再看。”何风换了宽松的深灰睡衣,蹲在电视前淫笑,把裹着光着屁股的蜡笔小新外皮的盘插进去,又拔出来,又插进去
何山扶额,正经道:“再插几次就要接触不良了。”
何风嘿嘿笑,拍拍电视,“这骚货可耐插了,没那么容易坏。”
“那你玩吧,别看什么片子了。”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好了,他一件件甩开挂上,剩下几件白色衣服有点灰,先泡着明天再洗。
“别呀哥,快过来,这就开始了。”何风扑倒在沙发上,翘着腿托着腮,温润的五官配上白皙的皮肤,还有修长的身形和及腰的头发,简直不像是男人。
何山有点发愣,突然觉得何风很陌生,和记忆中的弟弟完全不同。他烦躁地摇头,把脑袋里的东西甩出去。擦擦手过去和何风挤在一块。
片子是盗版的海外文艺电影,和色情片迥然不同。就算电视屏幕上一对漂亮丰满的乳房被男人的手肆意玩弄,也没有一丝淫秽的感觉,只有对角色的悲悯,或是惆怅,那是一对多么可怜的情人,生不逢时,身份敌对。偷欢时悲
伤而激情,结合时满足又悔恨。
影片结束后屏幕切换到初始页面,满是各种名称的文件夹。
“又被甩了?”何山拿过遥控器进入网络电视频道,一个个节目挑选,对何风的脸上的泪痕视而不见。
“哥,什么叫被甩,只是闹了小摩擦好不好。”何风屈膝侧躺在沙发上,在何山腿上垫了个抱枕,夺过遥控器就枕在了何山腿上,在悲剧电影里挑了部日语片。
何山拢起腿上的长发,伸手在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发绳扎住,动作缓慢轻柔。
“这次是谁?还挺上心。”
何风面露凶相,龇牙咧嘴地扭头说:“工作室一客户,贼踏马帅,老子才舍不得放手。”
何山笑道:“算了吧,过几天就该忘记了。你的周期在那摆着呢。”
“周期没用了哥,以前都是铺垫,为了遇到真正的生命之光!”何风双手握拳,一只胳膊伸到头顶上,像是要飞走的内裤超人。
“弱智。”
“哥!”
何山没理他,两人安静地看着电影。
“哇好感人啊哥,我都要哭了。”
“你什么时候听得懂日语了?”
“听不懂啊哥。”
“字幕难道是只对我隐形吗?”
“没有啊我也没看到字幕。”
几秒的沉默后何风突然把头埋进枕头怒号:“好伤心啊操他马居然甩了老子早知道迷奸他把他上了现在人都看不到了呜呜呜呜”
何山抚摸他的后脑勺,“看吧,你的周期,都是命。”
“哥!”
“别伤心了,又不是第十几二十次了。”
“再也遇不到屁股那么翘的禁欲系帅哥了,唉,早知道就不装矜持了。哥给我煮夜宵,我要化悲伤为食欲。”
何山好笑道:“不行,太晚了,明天给你煮,送到画室行吗悲伤的弟弟。”说完神色一顿,立即后悔了。
何风坐起身,声音沉了不少:“明天画室有别人,哪天我一个人在的时候给我送吧。”
何山岔开话题:“明天早上给你做辣酱炒卤肉炒饭怎么样?”
何风像是才想到什么,猛地捧住何山脸颊,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哥明儿休息?”
何山嘴巴被迫嘟起,白了他一眼。
“走!买衣服去!”
“发什么神经呢?”何山拉住准备往卧室跑的何风,“突然买什么衣服。”
何风焦急地看着何山,两只脚不停地原地踏步。“快快收拾一下,洞府十一点关门,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何山看了眼电视,第二天零点半而且洞府路那种奢侈品一条街,根本不是他这种穷光蛋去得起的。他伸手要摸何风额头,确认体温。“别折腾了,想啥呢?是不是病了我看看。”
“没病!明天有个面试得买件好点的衣服啊哥。”
见何风急得不行,又是满眼憧憬,何山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翘屁股帅哥的公司找人?”
“对对!就这两天,还有实习生,哥进去了我就可以近水楼台了~”
何山叹气,“真是胡闹。”但心知何风不是耍性子的人,想是本就在为自己找实习的地方,条件恰好对上了。
“哥~先去试试嘛,还不一定看上你呢。”何风脑袋在何山肩膀上蹭,时不时眨巴眼用充满恳求的眼神看他。
何山眼角一抽,对那句“看不上你”心塞。“看不上我就更不用去了。我一个学植物科学的去什么设计公司?”
何风义正言辞起来:“不是设计公司,谁跟你说是设计公司的。”
“不然你跟他合作什么?”何山再次觉得智商受到贬低。
何风泄了气,又坐回沙发上。何山从他耷拉的脸皮上看出了“算了我就知道以哥的水平肯定不会被录用的还是别抱希望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几个字。
“就一海报啦。着急要,广告部门忙不过来,又和刺猬是老同学,就来我们这做个海报而已。”
可能是刺猬这个外号太形象,那天晚上的同个子刺头身影在脑海一闪而过。问了后知道的确是他。
“结果海报让刺头做,你去勾搭人家了?”难怪肯借宿给他还把他供着。
何风做了个夸张的否认表情,“才不是,甩了我之后死活不要我的设计,刺猬只好上阵磨枪,结果赶出来的海报都不满意,硬是拖到昨天晚上。”
想到刺头疲惫却认真的模样,顿时心声怜悯。这是爱情的祭品啊。
“那你们才刚认识?”他只知道何风分得快,没想到进展更快。
“不算吧,认识了一个星期才勾搭的。结果两天就分了。”
“哥,你再不回来我估计就郁郁而终了。”
两人都不是很困,第二天不用早起就又看了段综艺,抱在一块笑个不停,五官扭曲地跟刚梁的面团似的,丑的他们暗自下了决心绝不和心上人一块看综艺。其间有邻居顶着鸡窝头和黑眼圈来敲门,想劝说他们不要这么嚣张。但他们俩因为太投入所以把敲门声当成了节目的背景音乐,毫不在意。邻居气得满脸通红,决定第二天登门讨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