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怿从天台来刚好踩上午第一节的铃声，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直接从后门溜了进去。

        刚坐就发现桌肚里摆着一瓶矿泉水，旁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要再喝来水了”。

        薛怿的表情瞬间冷了来，眉间褶皱更深，额角青筋隐隐抽搐，他竭力控制好怒意，深深吸了一气，再缓缓吐，纸条已经在他颤抖的拳头里变成了碎渣，良久，他似乎缓了过来，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将纸团和矿泉水一齐投入了角落里的垃圾桶。

        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便是平安磨到毕业，带母亲逃离平民窟，在这之前，神隐就尽量不张扬，他似乎是带腥风血雨的体质，不想找麻烦，麻烦却总是不请来。

        想到己的一举一动被人窥视，甚至还妄想干预，真是……恶心透了。

        薛怿一午的心情都不怎好，一放学就提起书包走人了，完全不管天的任务是要和言谨交换批改作业。

        之前虽说两个人交流不多，话题也只是围绕着作业，但薛怿总归一天比一天留得久些了，哪想到，天不知道谁触了他的逆鳞，一朝回到解放前，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不知道薛怿有没有喝他送的水……言谨心怀期待，然而这个答案很快在垃圾桶里找到了。

        ……

        真是固执啊。

        言谨心底生了不小的挫败感，但又有些不甘心，心底有簇火苗燎得他心发痒。

        毕竟，他是真的想和薛怿做朋友。

        天的日记更新里，他分别在乐，矿泉水，素食主义者旁边画了叉。

        果然人都喜欢有难度的挑战，怎放弃啊，不会放弃的，言谨想。

        日记本里的薛怿，还等着他一一去验证呢。

        母子俩天的晚餐是蛋炒饭和薛怿带回来的鸡腿，谢明馨知道鸡腿是学校送的福利，每月一次，一次送俩，正好一人一个。

        薛怿那份已经被他在中午吃掉了，谢明馨执意要分一些给他，他又说不爱吃这些油炸食品。

        到底是吃过了，还是不爱吃，反正也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但薛怿对决定了的事十分固执，比如他坚决不让谢明馨分鸡腿给他，还跟监督小孩吃饭似的，守着谢明馨把鸡腿吃光。

        伺候完谢明馨睡，薛怿才开始赶天的作业，这些作业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不需要过多思考，答案似乎就跃然纸上了。

        为什有人总是会错呢，薛怿脑子里突然蹦个烦人的家伙。有好几次因为那个人转不过弯的脑筋失去耐心，差点破大骂。

        这笨，也不知道怎考第一的。

        轻松写完一堆作业，隔壁房间已经传熟睡的轻鼾声，薛怿随手拿上一件外套，蹑手蹑脚地了门。

        骑着行车狂奔，赶到打工的便利店刚好十点，店里没什客人，负责收银的是一个略长薛怿几岁的女生，正在桌台偷偷看韩剧，一把鼻涕一把泪。

        薛怿擦了擦汗，主动上去打招呼：“璐璐姐，我到了。”

        蒋璐璐抬头看见薛怿，马上转哭为笑，跟变脸似的，“小帅哥，天怎穿的校服过来啊。”

        薛怿连忙解释：“抱歉，走得太匆忙，随便拿了一件。”

        “赶紧去换了，不然要说雇佣童工了。”说完，蒋璐璐故作一脸花痴样，“要死啊，穿校服都这帅。”

        薛怿对蒋璐璐的浮夸习以为常，干瘪瘪地笑了一，转身进了工作间。

        蒋璐璐托着感慨：“嗐，没劲啊没劲，小朋友现在都不会脸红了。”

        一开始薛怿总是被蒋璐璐的直白和不矜持逗得面红耳赤，也跟蒋璐璐提过很多次不要这样，对方根本不放在心上，薛怿也就随她去了，现在听到夸奖，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说一句谢谢。

        这家二十小时便利店就是薛怿隔三差五来打工的地方。

        家里开销其实不算太大，但为了改善一母亲的生活和饮食，他从一年前就开始了这份兼职，除了上个月手受伤，期间从来没断过。

        成熟帅气的长相，没有人会质疑他的年龄，工资不高，但是离家很近，工作时间灵活，老板也不纠结他的年龄，还特别体恤他，夜班只需要守前半夜就好，两点钟就以班。

        薛怿不太爱交流，所以他只负责上货货的任务，平时不苟言笑，做起事来却格外认真，老板对他相当放心，店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薛怿雷打不动。

        他换好制服，在堆成小山的货物前忙活起来。过了一会，店里又来了个小哥，和蒋璐璐轮流值夜班。

        所有货物全部清点上架完成，时间刚好走到两点，蒋璐璐已经在工作间的躺椅上呼呼大睡。

        薛怿走上去将她滑到地上的小毛毯重新盖上，和前台小哥打了声招呼，才踏上归途。

        凌晨两点的街道空无一人，他骑得很慢，车链子悠悠地转，耳边是带着湿意的风，只有一个人的世界非常惬意。

        但属于己的时间，很短暂。

        眼前昏暗的弄堂，连月光都照不进去，张着血盆大，吞噬着每一个造访的人类，这是薛怿每天努力想逃离的贫民窟，也是不得不回去的笼牢。

        第二天的精神状态然不太好，但他已经习以为常，通常这个时候，他会去厕所洗把冷水脸。

        十一中的厕所是独立的隔间，不良年总喜欢在里面吞云吐雾。

        薛怿默不作声地洗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喂，怪胎。”

        怪胎这个称呼已经被传到了隔壁班，薛怿心里却不痛不痒，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己。

        背后站了几个人，都比他矮不，但气势却非一般高。

        他没什表情地收回视线，关上水龙头。

        三个人围上来，将他困在洗手台边，为首的刘征气焰更是嚣张，猛地一拽薛怿的校服，“老子叫你呢，听不见？”

        薛怿又侧目看了看他的脸。

        哦，想起来了，“老熟人”，光记着他肿成猪头的样子了。

        薛怿平静地拍开刘征的手，整了整被弄乱的领，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迈开步子打算离开。

        显然刘征不会轻易放人，他被薛怿无视，丢了面子，而薛怿的耐心也一点点被磨光了，袖里的拳头紧了又紧，指尖几乎嵌入手掌心。

        内心深处两个极端的声音在拉扯，脑海里突然闪现谢明馨的脸，很快，理智的声音更胜一筹。

        围观的人群很快被刘征骂

        走了：“不想死的给我滚去。”

        厕所里瞬间只剩个人。

        “你想干什。”薛怿终于开，语气淡漠。

        刘征没薛怿高，还要仰着脸，趾高气昂地，“听说你最近很嚣张？”

        薛怿嗤笑一声，“真是没救。”

        刘征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就扇了薛怿一耳光，薛怿被打得偏过头去，维持着这个动作好一会，受辱的画面历历在目，刘征丑恶的嘴脸逐渐妖鬩化，很快，心底那个黑暗的声音就要赢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还手，胸前就抵上了什东西——

        一把刀。

        薛怿愣了愣，停了所有反抗的动作。

        刘征以为薛怿怕了，愈加嚣张，“你不给爷跪上一跪，天就别想去。”

        薛怿突然笑起来，眼底满是暴怒的红血丝，说不的怪异。

        刘征被盯得心底发怵，有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人似乎要和他归于尽了。

        “来吧，把我杀了。”

        “杀”这个字，薛怿说的很轻，身子慢慢抵上冰冷的刀锋，无所畏惧。

        这轮到刘征怂了，他本来只想随便吓唬吓唬薛怿，没想到这个神经病好像真的想死。

        门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校长好。”

        刘征立即收回刀子，像是专门等着这一声，嘴里却还在放狠话：“给爹记住。”

        薛怿觉得好笑，“我爹早就死了。”

        刘征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两个小弟走了。

        言谨刚从老师办公室来，正好碰上薛怿进了厕所，他等在门，脑子里迅速收集话题，问问作业？聊聊篮球？要不直接假装偶遇也行？

        左等右等，还是不见薛怿来，只好进去一探究竟，猝不及防地撞见了刘征拿刀抵着薛怿的画面。

        言谨一瞬间紧张到连呼吸都停滞了，他抑制住过快的心跳，急中生智，在门喊了一句：“校长好。”

        薛怿平静地打开水龙头，用力冲洗被碰到的皮肤，薄薄的肌肤很快就红了一片。

        言谨走上来，从镜子里看见薛怿头顶的发旋和被刀划破的衣襟，心里很不是滋味。

        水停了。薛怿还立在镜子前，眼尾泛红，一言不发。

        言谨竭力克制声音里的颤抖，“……你没事吧。”

        薛怿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转身要走，言谨却意识拦住了去路。

        言谨没矮薛怿太多，却觉得需要仰视才看见对方的脸。

        薛怿的眉头皱得更深，“干什。”

        言谨的喉头发紧，不知道说什。

        这个时候说“我想跟你做朋友”之类的话，算什，小孩子过家家吗。

        “之前那一次……不好意思，”言谨紧张地顿了顿，“我……我以做朋友吗。”

        还是这样说了。

        言谨松了一气，突然发现己想交朋友的心情，也没什好丢人的。

        眸子里的诧异一闪而逝，薛怿仿佛听笑话般弯了弯嘴角，侧身绕过了他。

        “不需要你的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