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谨心存一点念想，犹不死心，放学后又坐到薛怿前面。

        薛怿一直头也不抬地写作业，眼帘低垂，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尽管和之前没什不，但经历了上午那一遭，言谨总觉得对方的气质变得更加生人勿近了。

        他偷偷回头，一眼就看到薛怿胸那道破子，心底愧疚不已，如果他当时胆子再大一点，直接跳来阻止，会不会比现在的情况好一些？

        在他胡乱脑补之际，薛怿已经写完一张试卷，行云流水，步骤清晰，卷面工整，一切都很完美，像往常一样放在桌子右上角，言谨花了点时间才赶上薛怿的进度，虽说他作为帮扶者需要检查薛怿的试卷，看看己帮助的学困生有没有进步，但他从来都知道，己才是需要帮扶的那一个。

        言谨拿试卷意识遮住半张脸，小声说：“之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现在维持这样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人得学会知足。

        薛怿终于抬起眼皮，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

        言谨还没做好目相对的准备，心一抖，但很快掩饰过去，见薛怿并没有不耐烦，于是转移话题，指着试卷最后一道题，“这道题我不会，你给我讲讲吗？”

        薛怿微微蹙起眉头，良久才提起笔，在草稿纸上留一串公式。

        言谨似懂非懂，心底被一股暖流填得满满的，涂涂改改好一阵才算结果，他期待地向薛怿寻求答案，而薛怿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书包挂在前胸刚好遮住了破子，他垂眸看了一眼言谨的试卷，淡淡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言谨想要说些什，但背影越走越远，由不得他挽留。

        他终于鼓起勇气，对着那个峭拔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再见，薛怿！”

        喊完之后，言谨的身体像释放了什量，从脚底蹿上头皮，他平生第一次这厚脸皮，也是第一次感到了……痛快。

        这突兀的一声响彻了整个楼道，有几个过路的别班学生被吓到了，频频回头围观，薛怿的脚步顿了顿，但并没有停，微微半侧脸，夕阳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跳跃，燃起一抹亮花人眼睛的光。

        言谨真的觉得己眼花了——

        薛怿似乎点了一头……

        薛怿居然点了一头！

        言谨坐在书桌边，顶着湿润的头发对着日记本发呆，有太多东西想记录，脑海里打架似的一条一条往外蹦，却又不知道从何写起。

        不管是再一次校园霸凌，还是父亲早逝，亦或是己被吐槽假好心，都让他无从笔。

        “砰砰砰。”门象征性地响了三，没等言谨应声，徐小凤就要推门进来，发现门上锁拧不开，她语气提高，用力拍门，“怎回事，小谨，你锁门干什？”

        不锁门，即不拥有己的独立空间，是徐小凤从小就给言谨立的规矩。

        “来了。”言谨立刻合上日记本，铺好试卷，随便扔了件衣服去床上，打开门，徐小凤正等在门，手里端着一盘削好的橙子，脸色却不太好。

        她先是进屋环视了一圈，没发现什异样，才问他：“你刚才在干什？”

        “我在换衣服。”言谨老老实实地说。

        徐小凤看他确实像刚洗完澡

        的样子，这才放心来，“吃点水果，妈妈不打扰你学习了。”

        言谨点点头，“谢谢妈。”

        客厅里，徐小凤和电话那头的人又开始无休止的争吵。

        言谨闭上眼睛，对于母亲的超强控制欲，一向不敢有任何怨言的他，心底第一次升起了难以言喻的疲惫。

        我爹早就死了。脑海里又浮这句话，而说话人一脸无所谓，甚至还在笑。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怎样的家庭，才会让他对生离死别如此轻描淡写。

        糟糕的生活，又何止己一个。

        很快言谨就发现，薛怿那开花的胸还真开了一朵花。

        白色的针脚，和书包上那一朵如一辙，不太精致，绣法甚至有些粗糙，极有本人之手。

        那张脸在灯必然是面无表情的，但眼神一定非常专注，修长的手指穿针引线，慢条斯理的，细致又温柔。

        真是毫无违和感。

        言谨幻想着，心怦怦撞了一。

        静若死水的心灵，漫长难捱的光阴，终于射进一缕阳光。

        每一天，每一点。

        言谨变得忙碌起来，语文科代表梁婷生病请假，他临时代劳工作，每天抱着高高一摞作业本跑上跑。

        从办公室抱来的周记本正堆在脚边，还没来得及发。最上面这一本封面是最廉价，最不起眼的款式，壳子正巧被风吹开了，内页的名字写得龙飞凤舞，怿字边一竖拖得老长。

        言谨愣住，这肯定没人会认成“怪”字了吧。

        一整节课言谨都心不在焉，注意力时不时往那个名字上飘，有什小心思刚冒了个头，就再也抑制不住，疯狂生长。

        快点吧，再不快点就要课了，这不正是一个好好了解新朋友的机会吗，看了也不会被发现的。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言谨终于忍不住诱惑，以书本为掩护，做贼一般翻开了薛怿的笔记本。

        这是第五篇周记，语文老师似乎对薛怿的文字颇有想法，面附了一大片红色的评语，往前翻，篇篇如此。

        这本周记本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薛怿跃然纸上。

        一个养流浪猫，和母亲相依为命，会唱歌，会弹吉他，会笑的薛怿。

        一个最真实的，却只存在在笔记本里的薛怿。

        言谨心虚地一目十行，双手因兴奋而颤抖，而发热，就像拆着一个期待已久的礼物，心也跟着怦怦直跳。

        课铃突然响起，言谨脑子发懵，来不及细想，啪的一声将笔记本重重合上，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李念闻声看过来，惊讶道：“你的脸……好红啊，耳朵也……”

        “……没什，”言谨意识遮住脸，咳了两声，“有点感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