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话好好说,你,你别过来。”
舒作诚不曾想到,他时隔十四年醒来之后入嘴的第一口食物竟是夹带了半勺渣子的苦药汤。
他一只手挡上元荔上来的半碗温药,上辈子虽说是个大夫,却也着实嫌弃这草药难以下咽的味道。如今好不容易借来一个稍微康健一些的身体,他是绝不会轻易就范放弃挣扎。
方才试着运了气,这副身子虽说武功不高,但多少有些内力,这现有的武功足够他用来自保。
“少爷,这药是为您疗伤用的。您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可得好好疗养,趁这汤药还温着,快喝了吧。”
“你又不是没瞧见,我身上压根一点伤都没有。我这一点事儿都没有,喝这药不是变着法儿的为难自己嘛。”舒作诚如今倒是觉得有些饿,他好久不曾食过那些人间至味,一心全在那酱牛肉猪肘子烤鸡烧鸭身上。
前无古人,他现在不能确定舒渝非倒是真正的死绝了,万一明日舒渝非这小子又活了过来,那他又该何去何从?因此他也不能确定明早是否还有意识,还有机会能驱动这具躯体。如今在这不知何处的恒川城也见不到所思念的故人,之不如趁着这千年难遇的机会好好珍惜眼下,一心思放在吃上以解嘴馋之愁。
元荔连忙劝说道:“少爷现在看上去并无大碍,可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出什么问题。倘若不是吃了这些药,少爷也不一定醒的这么快,少爷听话,喝药吧。”
这就是舒作诚之前为什么不愿小厮贴身伺候的原因。
他本想着大不了就从了,喝完药之后再吃些好的补偿回来。谁知映南推门一入,竟把他最后的半点念想也给填平了。照元荔所说,他们这是在恒川城的客栈暂时落脚,既然是客栈,那可不得好吃好喝应有尽有。
熟料映南端来的小膳竟是一碗白粥和一碟青菜。
他一时觉得心凉了半截。
“给我的吗?”舒作诚问。
“嗯。”映南回道。
“就这些?没了?”
“没了。”
舒作诚只觉得自己的心凉透了。
他不服气,再试图挣扎一下,“有没有……荤菜?”
“师兄说你在喝药,不宜荤腥。”
元荔似是读出了自家少爷的心思,连忙落井下石道:“映南公子,我们家少爷现下不愿吃药。”
“你受了伤,得吃药。”映南一副真诚的模样看着舒作诚。
舒作诚不赞同此观点,继续争辩道:“我受了伤得补啊,伤哪儿补哪儿啊。元荔,我觉得我腰疼,腿也疼。”
他言下之意是,先来盘糖醋里脊,再来份鸡腿。
“先吃药。”映南眨眨眼,认真思考后回复道。
他的言下之意却是,舒作诚一心所念的糖酥里脊和鸡腿的事儿,等断了药再考虑。
舒作诚上辈子虽不是娇生惯养,但似乎也一直被锦衣玉食的伺候着,口味极度挑剔,不曾上心过吃穿用度。这种连嘴馋之急都不可解的委屈,他倒是第一次受。他不知不觉做上最差的打算,一心知道明日真正的舒渝非就会替代回自己。此等心境下,他觉得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再短暂的回人间一趟,所念之人不可见就算了,竟连块肉都吃不上。
舒作诚叹了口气,终是拗不过年轻人。虽是一千万个不乐意,但为了舒渝非着想,他终是把那碗辣嗓子的苦汤吞了下去。
他这药刚喝下,元荔便递来盏温茶供他漱口。
可这茶还未入口,就听门外有人大喊:“死人啦!”
还有这热闹可以看?
舒作诚只觉得自己好些时候不近人气儿了,他也顾不得嘴中的苦,顾不得元荔的阻拦,赤脚下了床。元荔也一心想要看热闹,所以也没将其拦住,跟着他的少爷一起去扒门框。
房门外已是乱作一团,相继几声大叫,陆续有人上楼围观。
焕东身后跟着火盆儿,正赶上他二人正端着饭菜上了楼,在人群中困难周转着,费了半天力气才挤回房门前。
“死人了?”舒作诚好奇,眼睛睁得圆圆的,正歪着脑袋向外探去,一头软发垂落在肩头,稍显慵懒。
火盆儿回道:“人太多没看清,但就在隔壁房。”
“师父嘱咐过,出门在外别凑热闹。”焕东连忙拉着他回了房内,又吩咐元荔把他少爷扶回床,再拾来闩把门关严。
焕东把饭菜放在桌上,似是并不关心外界一切,仔细将碗筷摆好,再扶来舒作诚入座:“喝药了?”
“喝了喝了,少爷刚喝完。”元荔抢了话。
“那吃饭吧。”他放下心来,转头看着火盆和映南还在趴门缝,又喊了句:“你们还瞧什么呢,师父说了,所遇万事须恪心律己,莫幸人之失。”
可他二人心思皆专注在门外,师兄的警语不曾入耳。
孩子毕竟是孩子,礼法戒律能束得了外表言行却怎也束不了少年那颗欲览世事的好奇心。他用筷子慢悠悠得搅着粥,做足了看好戏的准备。
“由着他们去吧。”舒作诚夹了青菜到碗中,“怪可爱的。”
“可爱?”焕东闻言疑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舒作诚点过头,并未做太多解释,心思似是回到多年前,很多很多年前。他死时已是三十有七,那时便已记不清自己少年时候的趣事如今却笔笔映入脑中。他嘴角含笑,轻咬了口中香脆的菜叶。
焕东这才觉得这舒渝非失忆之后竟愈发沉稳,让人完全看不透,此等处变不惊的模样着实有些陌生。
他念头还未消散,便见舒作诚张口惊叹桌上的菜色道:“等等,我吃这白粥青菜就算了。你们怎么也要跟着吃同样的东西,半分油水都不见?!”
趴在门上的火盆这次倒是听见了,回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无辜被白了一眼,无数疑问涌上来,手指那少年,问向焕东:“哎不是,他什么意思啊?我哪儿又得罪他了?”
他这番急躁却又茫然的样子着实好笑,焕东早已打消了方才的想法。他低笑一下,解释道:“天气转热,吃些清淡的也好。”
“你们训真就给弟子吃这些东西啊?”
舒作诚内心叫苦,他早知人是这种不自知又极度贪婪的动物,还未来得及珍惜这重生的机会,又开始碎碎念抱怨起来。哀怨道为何不附身在贯清弟子身上,在贯清,这山珍野味可算随便吃,就算附身到东磬也好啊,起码海鲜管够了。
只有这训真一心要修道成仙,三天两头忙着辟谷炼丹。
见焕东不语,舒作诚又道:“只吃这个不行,你们正直长个儿的时候,吃这东西长不高的,打架也打不利索。”
“你以为我们愿意吃啊。”火盆适时回头狠狠塞了一句。
舒作诚刚想接话,便听见门外有人大力拍门,力道之强硬,吓得两个孩子连连向内退了几步。
外面有一中年男子大喊:“在场都有嫌疑,你们嫌疑最大,把门打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