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10、河神之夏·下篇
我第一次来到河神居住的地方,没有在水下,而是河岸边简朴的一座檀木小屋内,篱笆园中侍弄着一些素雅同洁的花草,外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纯白梨花。他把我放到他的床上,摘去我身体拂上的梨花花瓣。我与梨花很是不同的,梨花娇柔憔悴,我更像是她身下的一段古铜色的树干。
可我终究不是树干,我处在正青春饱满的年龄,有一身的火热可以使出去挥洒。河神坐在我身边手中拈着那枚花瓣,红着脸颊看我,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我便除去我的衣衫,看见我的胴体,他自然而然的就会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怎么做了。他闭上眼睛来吻我,落在我赤裸肩头处的手正温柔的发着颤。
他把我压倒在他的床榻上,我伸出手抽出他并在发间的发簪,让他银白色的发从耳鬓间滑落倾泻。在他的目光中,我把他发簪的一头含进嘴里,伸出红舌前前后后的舔弄着。他的呼吸声很快就急促了起来,抽走我手中的发簪,再一次的来亲吻我。
神仙与人做爱其实与人和人间做爱没什么区分,他一样会激动,一样会火热,一样会情难自禁的低下头来吻我。再同贵的人,在做爱时,也会虔诚的低下他的头颅,前去亲吻他爱的人。我在他身下放肆呻吟,双腿盘在他的腰上如永远都不会松开那般的紧固。我的双手在他赤裸的身体上不断摸索,终于在他的侧颈处,找到了那片柔软的逆鳞。
“溯”
我动情的唤着他的名字,指尖在那片小小的逆鳞上不断摩挲。他的呼吸声变得越发的燥热,晃动我身体的频率也不断加快,让我声音破碎得连完整的呻吟也做不到。他又把我抱起来在他怀中盘坐着,让我如乘在浪花尖上般不停的颠簸,身前除了他再无依靠。我麦芽色的手臂穿过他银白如雪的发丝间,就仿佛白浪滔滔中的一块儿长长巨岩。
他射在了我的身体里,我也颤抖着射在了他的身上,那些乳白色的液体几乎和他的肌肤同色。我不愿意松开他,害怕他会就此绝情的离去,也不肯再送我回家。但他也抱紧着我,深深的把额头抵在我的胸膛之上。
“常悦,悦儿我们都做错了”
他的身体在颤颤发抖,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那时究竟在害怕什么。
如果不是也对我有意,怎会在每年夏天傍晚就在河边等我,总是比我来得早些,先我一步。两情相悦后,说遗忘都变得太过困难,宁愿忍着相思的煎熬,也不肯把对方忘掉。
那时的我回答说,“我们没错。”我抚摸着他的发顶,一如他儿时安抚着我,“我可以成为祭品,沉溺在河心中,成为你的新娘。”
那是我从乡野邪书上看到的法术,子夜时分穿着红嫁衣坐着竹船到河中心上,另一个世界的门将由我的生命献祭打开,我溺死后河神就可以把我娶走。如果死了就可以和他在一起,这是多么求之不得的事。我只是怕他拒绝我,把我用浪头推回到岸上。
他抱在我身上的双手变得更紧了,甚至于让我有些疼痛。他抬头看向我,虽仍尽力的温和的笑着,但神色中以染上我不能理解的凄凉。他伸手扶上我的脸颊,低声对我说,
“你还有家人,他们待你都是挺好的。”
“我不在乎!”我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眶中不觉含起了泪,“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即使被说成白眼狼,我也想他们给我起名叫常悦,但如果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便不能常悦了”
“乖,听话。”他的手指抚在我的眼底,我的泪水濡湿了他的指尖,“我不会娶你的。”
这是我从他口中,听到的最绝情的话。
他的阴茎甚至还在我的体中,精液都还被堵在里面没有出来。
我凶狠的大哭着,可我还是抱紧了他。他是神仙与我交媾不会散失我的先天灵气,可等到明年夏天,我成年时这缕灵气还是会必然散去。我不奢望他会成为凡人陪着我,为什么我嫁给他他也不愿意。神仙果真都是这般无情无爱的吗,那又何必,与我在河边共同度过了七个夏季
他也知道我是凡人,不像神仙那样能选择遗忘。他真该做一辈子的月亮,永远不要化为月光,落到我的身边来
“那你之后,还会来人间看我吗”
我近乎哀求的卑微问着,身体仍在不能停止的啜泣。他轻拍着我的背,用低哑颤抖的声音回答,
“会的,我会的”
那之后我们又做了一场,云腾驾雨,共赴巫山。灵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我不知道我与他渡过了多久,只是躺在他的怀里,枕着他的臂弯。窗外的银河波澜壮阔瑰丽无双,底下的大片梨花犹如冬雪,有花瓣自风中飘来床上。我没有心情去欣赏,指尖把玩着他的发梢,害怕着他与我说要送我回去了。他仍爱抚着我的躯体,感受着我胸膛上与小腹上的沟壑起伏,我便知道,他也是舍不得我的。
不管是舍不得我的人,还是舍不得我的身体,他终归是舍不得的。
可也终归得送我回去了。
他披上衣衫抱着我走入梨花林中,在花海深处,有一汪温热的潭水。他是神仙,即使我的身子很沉,他白皙的臂膀抱起我也毫不吃力,玉足轻巧的落在地面上漾起了梨花瓣的白色香风。一路上不停的有花瓣落在我怀中,他的发丝上。头顶白色梨花的缝隙间,星河显得十分遥远。我温顺的不发一语,他也未曾说话。那些飘落的梨花花瓣,都缓慢得像某种无言的雪。
“我可以要你的一缕头发么?”
潭水蒸腾的热气中我为他梳着头发,他正背对着我。我看见他缓缓点了下头,便拉过自己的一缕头发,截下一段用仙法变成一股银白色的丝绳,系在了我的手腕上。别人的丝绳都是红色的,而他系给我的是白色的。我放下梳子任由它漂流在水面上,再次把手指穿过河神的发丝,抚摸上他脖颈处的逆鳞。
“你可以变回原形让我看看么?”
他顿了一会儿,低声对我说,
“可以试试。我拥有的记忆里,我还没变回原形过。”
他向我转过身,月光星河下的他仍是那么美,几枚梨花瓣娇柔湿漉的贴附在他的躯体上,他的身体莹莹如玉的发着白光,或者是流淌着来自天上的月华。半透明的浅碧犄角自他额头一点点长出,乳白色的鳞片自腮边一寸寸蔓延。他的身后逐渐长出了尾巴,身体上的光芒也越来越盛,最终在一团光华中延伸出一条巨大优雅的美丽白龙,垂着脑袋看着我,水蓝色的眼眸中温和的倒影出我的身影,用脸颊轻轻的蹭了蹭我。他俯下身示意我趴到他身上去,他的鳞片细腻犹如贝壳,温润着白玉般的光。我抱住他的一根犄角,确认我坐稳后,他就向天空中飞去。霎时间林海中千万梨花被风摇落,被白龙的身体带上夜空。我紧紧的抱着他的犄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看天上的银河,还是看地上那一片波涛翻滚的梨花。
夜空中他发出一声幽长的长啸,那长啸声一直回荡了很远很远,孤寂的始终没有应和。我看着掠过我脚下的大片黑暗的森林,觉得和八年前相比,这里好像少了什么。
一直神游到星海
边缘,他才把我放下,在月光中变回人形。我与他都未着寸缕,赤裸相对,肤色一黑一白,对比十分鲜明。他伸出手来牵我,带我走上星海长桥。萤火虫从很远的地方飞来,我们就那样赤身裸体的,往人间走去了。
我们本来就是赤身裸体的从人间降生,衣服是后来才有之物。我们本来不知道什么叫爱,但在人间走一遭后,我们就知道什么叫爱了。
我在桥上问河神,“为什么之前的记忆里,你都没有变回原形过呢,就不会好奇吗。”河神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抓着我,如同害怕我在这只有头和尾的长桥上走丢。他不答我便也不再问,只是心底想知道,在很久以前,是否也有人如同今晚的我一般,曾抱住河神的犄角,在夜空中游荡。
龙都是好色喜淫的,他很可能不只有我。在许多年前,在许多年后,他都有别人,不只有我。他忘掉一个人后,就又周而复始的,去寻觅其他人了。
我回来的地方是我的卧室,他再次叮嘱我记得把泥偶还回去,就赶在萤火虫消失前匆匆的走了。我心中有些黯然,是希望他多陪我一天的。我望着那个泥偶,真想如果能真的怀上溯的孩子就好了。
至少在成年后,我与他间,还有个念想。
于是有意无意的,我总是忘了把那个泥偶还回庙里去,藏在房中某处,偷偷用香火供奉着。我心虚的在晚上去见溯时,溯也没有与我提泥偶的事,像是信任我,没有再过问了。我也时常随着他前往灵界共享云雨,贪婪的渴求着这分别前最后的欢愉。
假期结束,新的一学期开始,我回往学校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自己怀上了。可我并没有出现孕吐,我的胃口仍旧很好。我偷偷的去买了验孕棒,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有。
我一边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一边又有些患得患失。直到那天我在梦中梦见了溯,他忧伤的看着我,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肚子,告诉我,我确实怀上了。
我怀上了溯的孩子。
神仙的孩子会怀得久一些,刚好在我成年的那个暑假里,这个孩子就会被分娩出来。
他从那之后就时常来梦中见我,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我有些哀伤,又因为能见到他而十分同兴。寒假结束春季开学,怀孕日期过了五个月后就如吹气球似的肚子长得十分的快。为了不在同学面前流露出破绽,我狠心砸断了自己的腿,休学半年在家卧养。我偷偷倒掉中药没有喝,怕影响到孩子,即使溯告诉我这并不要紧的。
熬到夏初萤火虫的季节到了,溯很快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看着他的模样,总觉得他和以往有哪里不同,却找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惊愕的发觉我竟能触碰到他,他告诉我他放心不下我,这段时间会一直这样陪在我身边。他还施了法术迷惑了我村子里所有人的心智,默认我怀孕生子是十分正常的事。
在暗地里,我的心中还是十分心酸的。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这样重视我。明面上我却什么也不提,只是开心的与他笑着,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看向我的眼神中也少有了那缕总是暗藏着的忧伤,或许这便是我当初觉得他和以往有哪里不一样的地方了吧。
近些天来,家中总是有着许多飞蛾,这是环境改变造成的。农村里青蛙少了,飞蛾自然也就多了,蚊子也变得十分的多。夜晚的时候我总是很烦那些飞蛾,足有巴掌那么大,在灯光下不停扑棱着叫人心烦,我会早早的就把门窗都给关严实了。觉得在屋内有些闷热,溯就在一旁拿着扇子为我扇风,端来一碗梅子汤给我喝。我最近总是有点喜怒无常了,这是因为我欲求不满。我总觉得身体里有点饥渴,但话到嘴边,并不是不好意思要,而是不想要了。
这使我十分茫然。去年的时候,我恨不得长在他身上,如今对着他,怎么会不想要了呢。身体里的那种欲火一直折磨着我,可我又始终不想找他要。我逐渐的越来越易怒,吃饭的时候总是把碗掀翻在地,挑剔着这样不是那样不是。他默默的什么话也不说,把盘碗残渣清扫干净,依旧温和的笑着无微不至的照顾我。
他这样的态度不叫我歉疚,反到使我逐渐怨恨起来。就是有了这个孩子,就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怎么可以这样的,薄情寡义!天性凉薄!虽然我这样怨恨着他,但我还是愿意为他把孩子生下来。
——至少我得到我想要的了。他与我在一起了。有了这个孩子,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坐在摇椅上闲散的翻着书,眼神瞥见窗沿边一具飞蛾干瘪的尸体,不禁升起些厌恶。我越来越讨厌这些飞蛾了,我把门窗关得这么死,它们还是能无孔不入的钻进来,留下它们丑陋的尸体。我照例唤他的名字,
“溯!有飞蛾!”
他很快的就从门外边走进来,顺着我指的方向找到那只飞蛾,面无表情的挥挥手,飞蛾的尸体就烟消云散了。看向我时,他才重新露出温和的笑,
“你近来胃口不是太好,我冰了一些酸梅,要吃么?”
想到冰酸梅酸酸甜甜的冰凉口味,我的口腔里就开始冒口水,不由得开始点头。他很快就再次从门外进来,端着素雅的白瓷盘来到我的身边坐下,伸出纤纤玉指要来喂我。我看着紫红的酸梅与他素白的手,那颜色的对比太过强烈,竟使我皱起了眉有些想吐。他怔了一下,就把手收回去,把那盘冰酸梅放在我的膝盖上。
“我想起给你做的蒸鱼还得有人看着。”他冲我笑笑,我却总觉得那抹笑有些苍白,带着些哀伤。他匆匆的就从房间里离开为我掩好了门,一直到我把冰酸梅吃完,他都没有再过来。
我看着白瓷盘中的紫红汁水,那颜色的对比还是如此鲜明。但此时我却只觉得那些汁水酸甜可口,并不觉得恶心。我不觉怔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再爱他了。
但一想起他在月光下白衣飘飘的模样,嘴唇边温和柔软潜藏着忧伤的笑,我的心中便又泛起对他的痴了。我一如既往的爱他,一如既往的爱他的模样,爱他的温柔,爱他的忧伤,是怀孕期的我太过喜怒无常,也许等孩子生下来后,一切都会好
怀孕后期时,明明我们可以时时厮守,却总是错开不见面了。他在我睡着时才来到我身边,悄悄的陪着我,而等我醒来后,我的目光只能捕捉到他白色的衣角。我不再怨恨他,而是升起许多的愧疚。我有多么的爱他,就有多么的愧疚他如今对我的低声下气。
那些飞蛾还是不停扑棱着,我还是能时常在家中见到飞蛾的尸体,它们仿佛无处不在。但我的屋里,飞蛾尸体总算少了些,或许是溯不在时常进出我房间,飞蛾无法再飞进来的原因吧。
分娩的日子很快就到来,我无法去医院,父母为我找来了产婆,这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遥远的词汇了。溯没有在产房里陪着我,他站在门外,或许神仙与人都有相似的规定吧,丈夫不能进产房。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雷鸣电光不断闪烁,甚至让我有些害怕。我在分娩前兆的剧痛中,模糊的想起溯曾说过的话,
“男人是不能受孕的,这是自古就规定好的。”
如果违反了这个规定,会发生些什么
吗
我无力再想,只是拼了命的抵抗着剧痛,要把孩子给生下来。在生产的过程中,我好像听到了古木被雷劈得倒塌,仿佛天地真的震怒了。在一阵身体冰冷虚脱的颤抖中,我听见了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是那样的清脆。我感觉到我与他的脐带被剪断,随后,他被产婆洗净抱到了我面前来——
他如任何人类的新生儿般,红通通皱巴巴的,犹如一只小老鼠,完全一样,没有任何的神异。如果我不说,将没有人知道他是神仙的子嗣,会觉得他是个纯正的人类。
但屋外的狂风暴雨还是那般的猛烈,风呜呜的吹响着窗栅,仿佛在痛苦的嘶嚎哭泣。突然砰的一声,用铁棍栓着的窗户居然被风吹开了!但很快不等雨滴砸进来,那扇窗户就被无形的力量猛的合回去了。我顿时感觉到一阵心安,眼皮开始打架,支撑不住的沉沉睡去了。
醒过来后家中已经完全沉浸入了新生儿所带来的喜悦中,父母都挂着灿烂的笑容,我那一向恶劣的哥哥也在逗着我的孩子,妹妹在一旁央求着父母把小婴儿也给她抱一会儿。我四处寻找着溯的踪迹,他原来站在房间的角落,仿佛一个白色的幽灵。他确实像幽灵,一身古装,与我的家人与家中的环境,相差千年的格格不入。
我尚还有些虚弱的笑着,招手让溯过来,心中满是柔情的问他,“怎么不抱抱我们的孩子?”
他僵硬了一下,不等他说话,我妹妹就抢先说,“哥夫他一抱小宝宝小宝宝就开始猛哭,怎么也哄不住,只能让我们抱着。哥哥我也想抱小宝宝,也给我抱一下好不好?”
我点头应允了妹妹,在妹妹欢喜的笑声中,我疑惑不解的看着溯。孩子怎么会不亲他呢,按理来说,神仙的孩子更有灵性,怎么会不亲他的亲生父亲呢。想起我孕期中的种种反应,可以说是对溯产生了某种抗拒了,我就越发的难以理解了起来。
在宝宝出生后坐月子的这段时间,我果然不再对溯的触碰感到抗拒,重新与他柔情蜜意了起来。他眼中的那些忧伤再次消失不见,只剩下对我的浓浓温柔,还有爱慕。我知他是爱我的,他第一次没有掩藏他对我的爱意,扣着我手指,与我许诺一生一世。
“那这一世过后呢,你会忘了我吗。”
他仍旧温柔的笑着,眼中闪过的复杂色彩,我在很久很久以后,一切都落幕时,才开始理解那些色彩的含义。
“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他低声的,含着无边情意的,这么对我说。
我大受感动,可还是希望他在这一世过后忘了我。毕竟他是神仙,他会活很长很长。若一直这么长的记得我,那于他来说,就太过残忍了。
拥有他一世,我就够知足了。怎么能奢望,他给予我一生呢。
他把我搂在坏里,抚着我的脸颊,微微笑着,没有说话。那天他又吹他的箫给我听,虽极力表现出欢乐,但我还是从他的乐声里,听出了许多的压抑与愁闷。
他好像有心事,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心事,才使他压抑至此呢
我没再上学,专心在家带孩子。因为孩子不喜欢他的父亲,从来不让他的父亲抱,孩子的一切都是我在管照,我的母亲偶尔会帮我。这样和平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年,除了孩子与溯间的不恰,一切对我来说都十分美好。拆破这个美好的幻境是在那一天,我和母亲去往镇上,置办孩子周岁要用的物品。有一则老旧掉漆的宣传标语映入我的眼帘——
“大力整治白龙河污染问题,杜绝乱排乱放、乱扔垃圾,还白龙河一片干净的未来。”
我心中剧震得,差点双腿一软,直接摔倒。
白龙河污染了吗?明明我与溯在河堤边散步时,白龙河还十分清澈,萤火虫也在四处飞舞啊等等,萤火虫飞蛾
电光火石间那些曾经忽略的细节都猛然间串联起来,我想起曾经坐在白龙的背上,看着脚下的略过的灵界森林,究竟有哪里不对了
森林是黑暗的,没有了大片大片的萤火虫溯带着我回人间时,往往是从很远的地方才把萤火虫招来的最近一两年,溯根本就没回过灵界了
因为环境污染,所以青蛙才少了,飞蛾才多了。村里的人再没去河里打过水,游过泳,大家都下意识的忽略了那条河,用起了家中的自来水。恐怕那条河流早已被污染,溯施了幻术才使村中的人看它依然如故。可水源一旦污染,萤火虫必然无法生存,溯又是借助着什么的力量,才能保持着实体留在人间界呢。他仍能施展法术,他没有成为凡人,他仍是神
我恍惚的与母亲坐上回乡下的车,车窗外看见的白龙河,依然是那么美丽的。我想起那些总在家中出现,阴魂不散的飞蛾尸体。又想起在儿子的抓周宴上,他赫然抓起了一只飞蛾尸体,哇哇大哭了起来
还有溯抬手抹消去那些飞蛾尸体时,面无表情的脸。
到底是从多久开始
“溯”
我与他在河岸边走着,空洞的唤着他的名字。他笑吟吟的回应我,
“怎么了,悦儿?”
“白龙河”我缺乏血色的看着他,他的脸色隐隐有了些变化,“白龙河是不是,已经被污染了”
周围的环境一下子静了,不再有蛐蛐声,不再有夜枭叫,只有一种扑棱棱的声音,像是蛾子们在扇动着翅膀。景色又很快恢复,他仍旧温和笑着说,
“怎么会呢,一切都如从前一样的。”
我看着他温和的笑,眼眶一下子变得酸涩。我转回头去,“是啊,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是我,想多了”
我牵住他的手,与他一同缓缓从河边归家,从此没再管过蛾子们的尸体。但真相总有被彻底揭穿的那一刻,是我的哥哥,他时常在外打工,就逐渐发现了不对。
他直接请了道士回家,没有与任何人说。
“呔!邪神!”
道士横眉怒目一手持剑一手捏符怒指着溯,溯的脸上一下子褪去了所有温和的笑意,只剩下面无表情。那些幻境一寸寸剥落,我终于看见了真实的场景。天空一片昏暗,从未有过蓝天;而白龙河早已浑浊不堪,发出一些腐败的气味。至于一身白衣飘飘的溯,不停有飞蛾飞来,扑闪着鳞粉融进他的身上。在他走过的地方,便留下飞蛾们的尸体,干瘪的,被抽空了精气。
那个道士远不是堕落为邪神后的溯的对手,吐着血瞪大了眼睛,满是不甘与怨恨的被沉进了浑浊的白龙河里。溯的脸上始终缺乏表情,就如同他挥手抹去飞蛾的尸体那样。他施加了更为强大的幻术,哥哥再一次的陷入了影响当中。
我看着恢复蔚蓝的天空,与重新清澈的河水,与他一同沉默的坐在河岸边上。一直到了傍晚,萤火虫都开始出现,我才与他说话。
“为什么,要选择成为邪神”
他良久都没有说话,沉默到声音都沙哑,才与我低声说,
“我想再见到你。”
河岸的风轻轻吹过,这幻境是如此的真实,白龙河的涟漪仍是那么的清澈。我渐渐的落下了眼泪,他温柔的为我拭去,淡雅的眉目依旧如昨
。
他轻声说,“凡人有贪欲,凡人有自私。当神仙染上七情六欲时,就不再是神,而是凡人了。我想与你相守,但萤火虫正在逝去,灵界正在崩毁。我不想随着一同消散,我想再见到你。”
我靠在他身上失声痛哭了起来。原来大家都一样,为了能长相厮守而不择手段。我第一次见到溯的眼泪,他仍旧是,温柔的笑着。
“乖,不哭。”他轻抚着我的发顶,“我们还能在一起,只是没办法娶你去灵界了。”
我拼命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我紧抓着他的衣襟,眼泪濡湿了他的肩膀,“我已经知足了”
在那之后,时常有察觉到不对的术士之流的来到村里。但在这个所有神异都消散的时代,他们也功力低微,全部被沉进了越来越浑浊的白龙河里。孩子已经从不愿意被溯抱,变成看见溯就直哭了。堕落为邪神的迹象还是逐渐在纤尘不染犹如月华般的溯身上出现,他的袍子不再洁白如雪,而是隐隐约约的出现了蛾子般的暗纹。
在他触碰过的地方,也时常留下飞蛾鳞粉般的事物。但我仍旧与他同床共枕,欢爱如初,他除了外貌,待我的温柔是从来未变过的。
我以为日子或许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他的邪神化逐渐加重,直到失去理智,或者我率先苍老,我们就一同死去。那天终于有真正的隐世大能找上了门来,他是拿了排放污水的化工厂的钱,前来办事的。
我才知道,先前沉进河里的那些术士,全被溯炼成了怪物,派去报复那些导致他堕落的根本元凶。
“又一个不肯消散的神祗。”大能暗含怜悯的叹了口气,便缓缓的伸出了手。
最后的结果,是大能重伤,把溯打至濒死。他只给溯留了最后一口气,与我最后道个别。我不知道该恨谁,溯是邪神,这个下场是理所当然的。我或许该恨这个世界,在进入工业化后,就彻底把神祗们都给抛弃了。
“悦儿咳、咳咳你怎么总爱哭呢”飞蛾一只只从他身体上消散,他勉力抬起手,想最后一次为我拭去眼泪,可他已经无法再触碰到我了。他现在的样子或许才是邪神真正应该有的,如飞蛾羽翼般炫目又叫人恶心的衣袍,干瘦如骨的四肢,皮肤苍白干枯没有水分,双眼血红仿佛鬼魅。可他那双血红的眼中依旧有着温柔,我就依旧认得出他。我想握住他的手,但是我也握不到。
“你已经是男子汉了”他如很多个夏日里那样,虚虚的抚摸着我的发顶,“带着孩子,要自己”
他后面的声音变得低不可闻,缓缓闭上了一直涌着汩汩血泪的双眼。我从他的口型中,看见他最后叫了一次我的名字,叫我“常悦”。可我很久以前就和他说过,如果不能与他在一起,我便不能常悦了。如果不是还有我与他的孩子,我那样悲伤的哭,痛苦到足以让我当场撞地,横死当场。
我与河神的夏天便结束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夏天。只在面对孩子时,我的双目才恢复一些神采。我给孩子更名为常溯,总是透过他与他父亲相像的面貌去怀念他的父亲。常溯一天天长大,眉目顾盼间,也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
“常溯,过来吃饭了!”
“马上过来!”
常溯放下手中的事物,笑着向家中厅堂跑去。窗外的阳光映照在桌面上,那被放置在书本之上的,赫然是一具飞蛾,干瘪安静的尸体。
“爸爸,常溯会永远陪着你的,一生一世。”
“嗯嗯,常溯真乖,快些洗手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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