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地球村。距离还是高度
遥远的东方,三千多公里以外的上海,位于这个无比巨大城市的正中心,有一条古老的街巷,巨鹿路。巨鹿路675号。一个叫程永新的以一种发明了不过三十几年的新技术,穿透了三千多公里空间阻隔,把一个很久很久失去联络的老朋友的信息传达给拉萨的大元。
那是大元的老朋友。她和大元分手的时间,比他们相识时大元的年龄大1.7倍。大元13。分手22。
程永新不说她的名字,大元完全记不起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更为奇特的,她是一个美国人,一个洛杉矶人,一个好莱坞人。众所周知,好莱坞是造梦之境,据说连古以色列的大卫王也曾经因为好莱坞而嫉妒,对上帝大加抱怨。
大卫王义愤填膺,面对上帝却看也不看祂一眼。
“老东西,你总说你公平;你公平吗?”
“我当然公平。放眼普天之下,我一视同仁。”
“狗屁!公平永远只是你的漂亮话。我们把你的公平拿过来看一看是什么东西。”
“公平不是一样东西。永远不是。”
“看看什么是你的公平。你给了美国落基山,密西西比河,好莱坞,可是你给了我们(以色列)什么?巴勒斯坦解放组织!这就是你这个老东西的公平。”
上帝会选择怎样的回答呢?
上帝没说话。祂不跟这个蛮横无理的家伙一般见识。
好莱坞一定是个好地方。好莱坞很远,和上海隔着浩瀚无际的太平洋。她也是凭借与程永新同样的技术,穿透上万公里海域蓝天找到程永新的,她说他是大元的老朋友,她知道程永新也是大元的老朋友。她的老比程永新要老得多,分手二十二年;程永新只有三年光景。她要通过他这三年朋友之媒,将二十二年的阻隔拆除。
她找对了人,程永新就是那个能够帮她的人,她如愿以偿,终于与大元接上头通上话。
她说她叫林琪,来自洛杉矶的一个教区,林琪修女。
什么修女?林琪,林琪修女。
大元的确需要反应一会,才能把这个名字与久远的记忆对上号。林琪,琪姐,肯定就是琪姐。可是琪姐怎么又是林琪修女呢?而且是洛杉矶,洛杉矶应该是美国吧。美国长途。林琪修女。关公战秦琼。比尔盖茨请唐僧喝咖啡。可能也许大概差不多。
“大元,听你的声音,你一定长成一个大男人了。”
“岂止是一个,我儿子也已经过一周岁了。琪姐,你怎么突然从地球另一边冒出来了?”
“你有儿子了?恭喜你啊!我出来很久了,已经十六个年头,一直在美国。你来过美国吗?”
“怎么可能?听你说在美国,我觉得像在天边,像在另外一个世界。”
“怎么会呢?现在中国人出来的很多啊,到处都能见到中国人,你怎么会这么闭塞?出来转转吧,世界很大啊,出来开开眼界到处走一走。”
“我连回一次家都觉得很奢侈,做梦也想不到会去美国。”
“大元,我们说定了,我来帮你办一切手续,邀请函,担保,经费,签证连同机票,我请你过来。”
“别别,怎么敢劳你大驾。琪姐,无功不受禄;即使哪一天真的要去的话,还是我自己来解决机票路费这些,到时你发个邀请函就是了。”
“你想错了,请你也不是我请,经费也不是我出。你是中国知名的大作家,你写西藏的小说很棒,这里许多人都喜欢。能请到你来访问会是我的骄傲。我们这边会安排你做几次演讲,跟西海岸这边的知名小说家都认识一下。”
大元一下子有点懵。林琪的电话算是一个正式的邀请吗?
“琪姐,你知道这边很多人往美国跑,都当美国是天堂。我一直都认为天堂在很远的地方。当然了,美国也很远。”
“其实这二百年里,往美国跑的不止是中国人,美国整个都是个移民国家。我在这里久了,我知道所有那些向往美国的人,对他们来说美国还是二百年前的美国,不是天堂,是新大陆。新大陆会带给人希望,让人有期待有憧憬。美国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中国小说家不要对美国有偏见哦。”
“对不起琪姐,让你误会了。我这一段很关心关于天堂的话题。我在想那么多人向往美国,当美国是天堂;可在我心里天堂不是美国那样子。虽然美国的路很宽,有很多草坪,有很多高楼大厦,还有更多令人想入非非的可能性。但是天堂还不是美国。”
“大元,我是个修女,除了侍奉上帝,我还负有引导人们向天国前行,你说你思考天堂的命题,我觉得非常有意思。”
“琪姐,原谅我无知,修女和传教士是否只是性别上的不同?如果我问得不妥,就当我没问过好了。”
“我们都是上帝的仆人,心里有这个信念就够了。做什么其实没那么要紧。大元,联系你的本意我已经说了,是想请你来访问并演讲,可是我忽然想还是我先跑一趟西藏,之后再邀请你来美国。这几年我一直关心你的小说,每一篇能找到的我都读过,我对你笔下的西藏已经相当熟悉,也充满兴趣。好了,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做去西藏的计划,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这个美国佬林琪修女,完全是一副美国派头,信心满满自以为是,说一出是一出,而且不由他人分说。可是虽然失去联系几十年,大元发现他依旧喜欢她的说话方式,也喜欢她的突然露面的方式。电话虽然切断,大元还是在愣神。哼,林琪修女。
电话忽然又响了,还是她。
“刚才忘了说一句,也许这话你听过。”
“什么?”
“巴黎人死了去天国,美国人死了去巴黎。好玩吧?”
琪姐还是那么好玩。大元忽然想,好莱坞那么远,不止一万公里,如果把这个距离垂直向上,将会超过珠穆朗玛不止一千倍。这么高,说它是天堂也不为过吧。
再换一个思路呢,我们都知道地球是圆的,美国在另一端,刚好是在我们脚下,脚下一万公里,可不可以说是地狱呢,不知道但丁描写的地狱会不会也是脚下那么远的地方。也许天堂和地狱是同一个东西的两张脸,可以彼此互换,就像四川的变脸绝活。
天堂这个词的原意,应该是又高又远又美好的地方,是吗?对于那许多向往并投靠美国的人来说,跟去天堂也没什么两样了。琪姐又住在好莱坞,住在那个为全部地球人造梦的地方,而天堂本身难道不是梦想之境吗?去天堂正是所有人的梦想啊。
想想琪姐说的“很快就会见面”大元忽然很沮丧。
天堂不可以很容易去,当然也不可以很容易回来,更不可以随时随地随随便便就一个电话过来。那样的天堂也太便宜了,还不如在海南岛的朋友李德胜描述的鬼界更有趣。至少去鬼界通常是在梦里,那些鬼也许你看得见,但你绝对摸不到,与你永远保持距离保有神秘感。
真是奇怪,堂堂好莱坞与大元的拉萨居然不比一个梦的距离更远,居然可以任意来去。大元这一刻领会到,一个梦是比可以造出许多梦想的好莱坞更大的奢侈。
大元想到一个词,地球村。当真是地球村。
2 美国修女在藏密圣地
林琪修女说话算话,说来就来。她下飞机的第一个举动便是向阳光问候,然后向主人问候。
“太阳真好,拉萨你好。大元,谢谢你来接我。”
林琪一身只有在电影里才见过的修女装,在大元眼里简直酷毙了,还有她的简洁如电报一般的问候方式。
坐在丰田越野车后座,她依然以她的美国方式给大元以告知,“我行程总共七天,其中包括往返各一天。我打算去四个地方,布达拉宫,甘丹寺,雍布拉康,桑耶寺,每个地方一天,每天还要转一次八角街。剩下的最后一天都留给八角街。”
“明白了。布达拉宫,藏传佛教最大的宫殿;甘丹寺,世界最大的废墟群;雍布拉康,第一座藏传佛教寺庙;桑耶寺是每个来西藏的人的梦想之地。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对八角街情有独钟,你想买许多首饰吗?”
“愚蠢的问题!对本修女而言,西藏的全部魅力都来源于一个熟人的几本小说,掩卷之余西藏这两个字幻化出另外三个字,就是八角街。见识八角街是本修女此行的主要目的。”
“琪姐,我该怎么称呼你,琪姐还是林琪修女?”
“你怎么顺口就怎么称呼,对我没有两样。”
“这样好不好,你我二人时你是琪姐,有了第三个人时,你是林琪修女。”
“很好啊。”
“先要谢谢琪姐,谢谢你对小说的夸奖,谢谢你对八角街的溢美之词,谢谢你把大部分时间留给八角街。”
“客气。你如此说,我更要谢谢你把八角街写得那么有趣。客套是否可以就此打住了?”
“打住。”
关于布达拉宫的传说很多。拉萨本地人说建它的时候,白天是人在建,晚上是鬼在建,所以它留给世人的视觉印象,就如同从平地里长出来一般。高拔向上的白宫有如树干,充满了向上的力量。之上的红宫在金顶的辉映下幽深而神秘。
林琪以为它是人类建筑的杰作,说若它真如传说的那样连图纸也没有一张的话,就只能理解为它也是神的杰作。大元对此很有异议,说怎么也轮不到你基督教的神跑过来贪功;一定要把它归到有神论范畴的话,它也该是藏传佛教伟力的实体呈现。
林琪修女更正大元,“张冠李戴了不是?佛教从来不在有神论范畴,佛教徒从来不称释迦牟尼为神,佛祖不曾创造世间万物,讨论关于神的概念首先要认定的是造物与否。”
大元退守,“你是宗教中人,我没资格跟你讨论你的神。在我们普通人的眼里,所有那些灵异鬼神魂魄巫术,包括宗教信仰都被看成是有神论。可能是我们对有神论的定义存在歧义。”
“好吧,圣经中的神特指上帝,也就是耶和华,耶和华同时也是造物主。基督徒所说的神与世俗所理解的神的确有歧义。”
“所以我不能同意说布达拉宫是耶和华的杰作。”
林琪摇头,“看来我们之间的交流会有障碍。我的意思是,既然人为上帝的造物,人所创造的奇迹当然也就是神的杰作。”
大元笑了,“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是怎么了,好像吃了枪药,好像专门要跟你吵架似的。其实我们俩要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想说布达拉宫是神奇的也是伟大的建筑。”
林琪也笑了,“这就对了,求同存异应该是每一个人的行为准则。地球上有那么多人,不然怎么彼此沟通。”
“我又要抬杠了,沟通的障碍还不是你的神造出来的?造了又后悔,又去造什么巴比伦塔。”
“你呀,明知故犯。没有那些障碍,没有克服那些障碍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人生的乐趣又在哪里啊。求同存异,记住。”
布达拉宫里最要紧的东西是那几尊镶金嵌银缀宝石的佛塔,前世的若干位??的肉身都跻身于其中。布达拉宫的最大意义与价值尽在于此,使它成为名副其实的藏传佛教圣地中的圣地,保存佛舍利和保存先贤肉身木乃伊,成为佛教历史中最为重要的传统之一,也是藏传佛教传承后世的主要手段之一。
林琪修女对此颇多感慨,尽管属于不同宗教,信徒对圣贤的景仰方式又何其相似。
古埃及人将法老制成木乃伊,并将其安葬于无比巨大的金字塔之下;
穆斯林为自己的圣人构建规模宏大的陵寝;
基督徒将盛放圣贤的庞大石棺永久存放在古老的教堂;
布达拉宫的灵塔实在是藏传佛教徒们更了不起的创想。
大元则对保存圣贤肉身的初衷发生兴趣。是否有肉身在,圣贤的精神魂魄就会永远盘桓在周围?林琪以为至少信徒们是如此期待的,不然不会不约而同都选择将其肉身长久保存。
大元说:“我猜还有别的用意,比如以此作为象征作为偶像,让信徒瞻仰和膜拜。就如同哥特式教堂的尖顶一样,让基督徒在仰望的同时想象自己如何去走向上帝。庄严的仪式感经常是宗教施展魅力的最重要组成部分。”
林琪说:“难怪你的小说有趣,你的许多想法都很有魅力。”
“有魅力的是西藏,不是我的想法。因为这里全民信教,没有人不信;这就使得西藏所有空气中的分子都充满了精灵。仅就这一点,不单你的好莱坞你的美国比不了,就连梵蒂冈也无法跟西藏相比。我相信梵蒂冈也不会人人都是虔诚的基督徒。”
“在某种程度上,我这个虔诚的基督徒也不比你对上帝知道得更多。”
“琪姐,别寻我的开心了,你肯定是在笑我班门弄斧。”
林琪转向大元,嫣然一笑,大元觉得她笑里藏刀,眼角嘴角的笑纹后面藏着波谲云诡。
他告诉她,传说布达拉宫两翼的圆形建筑是囚牢,据说里面充满蛇蝎和各种毒虫毒蝙蝠,说有幸享受被盛宴的罪犯将体验真正的地狱,体会生不如死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
她不相信那是真的。他说那当然是旧时代的囚牢,属于过去时态。她说她注意到他的措辞,传说,据说,都是不确定的口吻;她奇怪他在这里这许多年,一定有很多朋友很多人脉,他想确认这件事应该很容易。她不明白他居然没有确认那就是囚牢究竟是什么原因。
大元的理由很简单,确认之后还有什么意思呢?或者是或者不是,两种结果都没意思。不如留着作一个悬念,作一个话题。
甘丹寺废墟整个趴在山顶,根据传说它曾经是全藏第三大寺庙。第一哲蚌寺,有七千七百间房。第二色拉寺,有五千五百间房。第三甘丹寺,有三千三百间房。
还有一种说法,是把多少间房换成多少个喇嘛。无论哪一种说法更靠近事实,三千三也绝对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大数目。面积如此之大的废墟,覆盖了起起伏伏的几座山头。俯身下望,宽阔的拉萨河谷异常壮美,水流平缓显得毫不激动,不紧不慢朝着下游百多公里外的雅鲁藏布汇聚。
甘丹寺许多年里一直是淘宝一族的宝库。它被一把火烧掉已经有二十余年,废墟中留给淘宝人的想象太丰富了,一个世界级的历史悠久的大寺庙,其中的宝贝一定多到数不胜数。
以林琪的想象,不要说宝贝了,那些喇嘛们的日常用品如果年代久远同样珍贵。她知道世界上许多大教堂里的普通物什都有数百年历史,都是收藏家眼里的珍奇之物。
她的话给大元以启发。他已经想好再专门找时间过来,去附近的老百姓家里,专门蒐集林琪说的那些来自废墟的日常用品。
林琪说:“宗教非常奇妙,它在不经意当中给历史留下显赫的辉煌,我指的是那些宗教建筑,它们是神的殿堂。现今地球上几乎所有有历史的美丽建筑,都是宗教的遗迹。”
大元说:“西藏也是这样。”
“全世界都是这样。同时留下来的那些宗教的祭器,偶像,物品,无一不是文物中最为耀眼的部分。看看希腊,意大利,西班牙,西安,无论在哪里都没有例外。”
“你是想说,这也是宗教对人类历史的贡献是吧?你说得都对,但即使没有这些,宗教也仍然是最无可匹敌的力量。四大宗教已经集合了超过人口总数一半的信众……”
“大元,你为什么说四大宗教?人们通常习惯说三大宗教,你的第四大指的什么?”
“印度教啊。虽然印度教信徒都在一国之内,但是教徒总数绝对超过另三大宗教的任何一个,有超过九亿人!”
“你说的不错,谁都知道这个事实,但是谁都很容易将印度教忽略不计。我听说在印度,只有印度教徒才被称之为印度人。我还听说印度教徒是最虔诚的。奇怪了,人们怎么会忽略它呢?”
“应该不是忽略。只是因为印度教的影响没有超出它的国界,对其它种族其它国家构不成影响而已,印度教与自己无关。”
林琪说:“应该是这个道理。”
大元说:“还不止于此,还有第五大宗教。”
“看来你今天要耸人听闻到底了?”
“琪姐,你想啊,哪个民族哪个族群没有自己的原始宗教,也就是苯教?也许每一种苯教规模都不是很大,但是所有的苯教信徒加在一起一定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也许比印度教徒还要多。苯教算不算得上第五大呢?”
这两个人发财的渴望都不是很强烈,所以匆匆忙忙的甘丹寺一行,谁也没有带回一件有收藏或者保存价值的宝贝回来。
雍布拉康尽管在藏传佛教历史中声名赫赫,无论如何都只是一个规模有限的小寺庙。两个人都不是藏传佛教信徒,因而也就少了思古之幽情,发不出许多惊世骇俗的感慨。
用林琪的话说,这一天的收获很有限。
美国佬的时间总是显得比别人宝贵,所以他们对每一天的收获都期待太多,所以也容易失望。大元听出了她的失望;好在那是她自己的计划,他不必承担任何责任。
虔信上帝的林琪修女终有回报,去桑耶寺的这一天她的运气好到不能再好。他们沿雅鲁藏布南岸一路向东,到了渡口汽车换成木排筏,大元曾经在她眼中看到的波谲云诡这次移到天上。大块大块的云团在天幕下翻滚纠缠,阳光一忽露脸投下大片光束,一忽又被遮蔽到天昏地暗。
在岸边以为不宽的江水,上了排筏后莫名其妙就宽了许多,对岸的红墙金顶似乎越退越远。林琪说她想起了《西游记》里的通天河,原本窄窄的一线流水怎么会在排筏的激流勇进中逐渐变成了一片汪洋?大元也觉得排筏在向前,却有一种错觉是在向后。
通常渡口都设在河面较窄和水流平缓的区段,然而这次摆渡却足足用了五十三分钟才抵达对岸。加上头顶风起云涌阴晴不定,走进桑耶寺的前奏已经预示了此行的不同寻常。
桑耶寺的建筑格局在整个藏传佛教建筑中极为奇特,一座高耸浑厚体量巨大的正殿居中;周围是方方正正的一圈高大红墙围就的回廊;再外面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个角是体量相当的四个角楼,四个角楼的墙饰风格与颜色又各不相同。角楼各霸一方,四角连线围出一方占地数十亩的绿地,其间有多棵古老巨大的左旋柳,造就了一处幽深而美丽的花园。北面的两座角楼之间是一处很像地堡的建筑,看上去与正殿一样古老,位于整个寺庙的轴线正中。
林琪惊讶于角楼的规模,说它比北京故宫紫禁城的角楼高得多也大得多,不可思议。只是一个寺庙,有这个必要吗?
大元通过目测估计角楼之间的距离应该在二百米上下,二百乘二百,四万平方左右。整个占地大约六十亩。
林琪正所谓不远万里来到桑耶寺,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角落,她要把每个角楼都用两条腿丈量一个遍。爬角楼很需要体力,大块头的大元先告饶了,他对所有房子里的东西兴趣不大,所以躲到树下与两个喇嘛喝茶聊天。
林琪一个人爬上爬下,如此四个来回而乐此不疲。
角楼和花园并不是桑耶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部分。真正的精粹在围墙之内,回廊已经相当精彩,外侧墙上满布保存完好的壁画,凡逾千平方米之多,内容极为丰富;内侧是连绵不绝的黄铜转经筒长阵,应该也不下千只之多,而每个经筒的高度都在两米之上,蔚为壮观。
这一次大元没有逃避,他老老实实陪同老朋友一步一停。一周下来一个小时还多。尽管大门外的告示牌上有禁止拍照字样,但是里面似乎没有人对游客是否拍照予以干涉。人数不是很多的游客中,绝大多数都手持相机,闪光灯频闪。美国佬林琪也不想出淤泥而不染,她不失时机拍了七八个胶卷。
大元对桑耶寺的喜欢可以达到狂热的程度,他和那些画家朋友们最大的不同是他不关心壁画和宗教宝物,他关心的是建筑本身。它的独树一帜的格局令他倾倒,但他最迷恋的还是它那巍峨的主殿。
主殿分三层,大约二十几米高,每一层都有宽敞的退台,这也不是令他迷恋的主要之点。
主殿的一层大殿高度在十米之上,跨度十几米,纵深甚至超过跨度,可谓极尽气派。身处其中你根本想象不到,如此恢宏的殿堂之上还会有另外两层相当舒展的空间。登上二层必定会带给你又一重惊喜;再登上三层,你的惊喜会再一次降临而且加倍。
那也是观景的好地方,北面的大山,东西两侧的村庄和田野,南面的无比壮美的雅鲁藏布河谷。清爽的江风穿堂而过,那种惬意啊,任何诗人都会觉得笔墨笨拙。
现在该说到桑耶寺最奇妙的部分了。那是一层大殿左入口不远处的一个窄窄的豁口,许多人甚至不会留意到它。大元拉住林琪的胳膊,把她往豁口里一带,他们忽然来到一处意料之外的天地,那居然是一条高度在十米以上的夹壁墙通道。
通道相当宽敞,幽深而神秘,两面的高墙都遵循上窄下宽的法则,所以通道内的空间呈长长一线的倒梯形,非常之奇妙。他们从南面左边入口进来,向左转时朝西;向前没多远是直角右转弯朝北,视线豁然开朗,虽然宽窄依旧,却足足可以向前延伸几十米。那无疑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视觉感受,太震憾了!一步一步到尽头,右转朝东,站下。现在的位置在大殿的西北角,可以同时看到两条长长的互为直角的梯形通道,简直妙不可言。
林琪忽然来了灵感,她让大元在原地不动,自己大步向前去到前面一个转角。她在大殿的东北角,与西北角的大元对望。她在她的位置上拍了大元,大元在他的位置上拍了她。
然后再由北向南,右转朝西,流连了半分钟之后他们出来。不用说他们已经来到正殿右面的出口近处,幻觉消失了。
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刹中居然会出现这样一方天地,的确让美国来的林琪修女大喜过望。尽管如此,她还是把整个大殿里几十座佛像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大大饱了一回眼福。
从光线黯淡的正殿中出来,他们的眼睛有好一会儿都不能适应以光束形式投射到古庙中的太阳。还是如起伏山峦般的云朵照顾他们,不失时机将阳光挡掉,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天空染成墨色,令所有户外的人们尖声惊叫。
巨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把所有人都赶到了门内和檐下。大雨倾盆,脚下很快形成许许多多条细小的水流,水流向不同方向奔突,在地面编织出比蛛网更细密更精美的纹形图案。大元不失时机将这幅画面定格在胶片上。
一场大暴雨演示了人们心中世界末日的景象。紧张让林琪修女小鸟依人般拉住大元的胳膊靠紧。
大元两次看表。世界末日的预演只有十三分钟,是一出短剧。太阳显然看到了人类的惊恐万状,它不失时机的将如山如海的云团驱开,敞开怀抱,以万丈光芒给人们受伤的心灵以安抚。
老天在美国林琪修女的桑耶寺之行中,扮演了真正意义的一号角色,让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奇幻无比的桑耶寺。
根据大元的经验,身份如林琪修女这般尊贵的游客,在八角街通常难有收获。
林琪每天分给八角街的时间不多,大约一小时多两小时不到,这个时间长度刚好够走马观花,在主街上浏览一圈。不出大元之所料,四天下来她的收获极其有限,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大元也权当是陪她做一次散步。
这几天里她给自己买了几件不太正式的藏装,让她在第五天可以穿在身上自在随意的逛一天八角街。她怎么说也是个东方人,而且平时很注意运动,很喜欢让阳光在脸上留下印记,所以穿上日常的藏装就很像是个优雅的藏族女人。
她的这身装扮让走在她身边的大元觉得舒服多了,大元看得出来她自己也感觉舒服而自在。他们进出店铺时,店家不再投射出那种异样的目光,甚至经常会对他们视而不见,当他们是本地人在闲逛。
林琪修女猜测,将自己装扮成藏族女人会不会在买东西的时候少被宰客?以大元的经验不是这样。八角街的店家都见过大世面,每天与来自地球各个角落的游客博弈,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钢筋铁骨;因而八角街是公平的,对所有顾客均一视同仁。
之前的美国修女已经到过许多国家,包括西藏的紧邻尼泊尔不丹印度和巴基斯坦。所以大元有恒久兴趣的铜器,包括各种祭品偶像和日用品这些她都没有很大兴趣。她也不会买那些南亚进口的化妆品和首饰,这可能与她的修女身份有一定关系。
终于在一家藏族老店里,她的目光还是被一方铜制什物吸引住了。她让店家拿出来细看,是枚三四厘米见方的铜印,印身不足两厘米高,更像是一个雕塑的底座;其上是一只四爪落地的像北极熊的动物。印文既非汉字也非藏文。整枚印章的外观相当古老,所有的凹洼处都是黑的污渍;时间在它身上留下深刻印记。
林琪修女说:“也看不出印文的内容,是藏文吗?”
大元摇头,“好像是八思巴文,一种已经消失的西藏地方文字,相传为八思巴所创。懂八思巴文的人很少。”
林琪修女问店家,“老板,这个多少钱?”
店家眼也没抬,“一千块。”
大元说:“两百。”
店家说:“不讲价的。”
大元还想开口,被林琪修女拉住。她从手袋里拿出钱夹,数出一千元递到店家手上。店家为她包好,装在一个塑料袋里。
出了门大元就开始牢??,“什么破玩意,比我两个月薪水还多。你不能这样惯着店家,他们会被你这种摆阔的顾客惯坏。它最多三百元就可以买下来。”
林琪修女宽慰他,“也就是一百几十美元。你知道,在美国一美元买到的东西跟在中国一元人民币也差不了许多。重要的是它很不错,它是不是很不错?”
大元很沮丧,但还是点点头,“东西不错,就是贵了点。”
林琪修女说:“既然东西好,我又觉得不贵,不是两全其美吗?”
大元坚持,“如果买的便宜,三全其美岂不更好。”
林琪修女摇头,“你总是犯常识性错误,怎么是三全其美?第一物美,第二价廉;怎么说都是两全其美。第三在哪儿?”
大元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买到又好又便宜的东西是我的信条,所以我才有那么多好东西。只有你这种又傻又有钱的美国佬才会当这种冤大头,我要是按你的美国派头买东西,我的收藏肯定要减少一大半。”
“这个世界上好东西那么多,你有可能全部据为己有吗?如果不可能,你的收藏多几件少几件又能怎样?”
“唉,有钱人真是站着说话不知道腰疼。琪姐,你还记得当年我那个海南岛朋友吗?他刚刚来过西藏。”
“人我记得,好像对我不太友好。他叫什么来着?”
“李德胜。人家也不是对你不好,只是怪我总往你那儿跑,扔下他一个人。他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只我一个朋友。”
林琪修女说:“你终于笑了。给你讲个笑话,当年一个欧洲冒险家到美国找机会,他很快给欧洲的朋友发电报,只有六个字,你猜猜是什么?”
大元说:“地球人都知道,现在到中国来淘金的老外还不是都发这六个字的电报。”
林琪修女比较沮丧,“好笑话一点不好笑了。”
大元说:“好笑话说一百遍仍然好笑,不信你试试。”
林琪修女一字一顿,“人傻钱多速来。”
两人果然开怀大笑。
1 离真谛更近的罗布林卡
林琪修女说她很奇怪我为什么不带她去太阳岛。女人总是这么无理,总是把自己的过错归咎到别人身上;她把日程排得那么满,哪里有闲暇到没有一幢房子的荒岛上遛遛跶跶?
大元说:“你是不是觉得下午的时光不好打发?”
林琪修女说:“知道了还问。你这种男人真没劲。”
“有话你可以直说呀,何必用抽鞭子的方式让别人开口?”
“你不能让女人为难是吧?女人自己张口是很为难的,可惜就没几个男人懂这个道理。”
“归根结底还是男人的错,男人太不明智了。”
“少跟我耍你的阴阳怪气。奉劝你一句,别跟王朔这种痞子学说话。也不知道中国的男人都怎么了?”
“那没办法,我们中国男人就是觉得像王朔那样说话有劲。正话正说,反话同样正说。”
“那样可以让你们自以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是吗?”
“至少不会让你们这些尖牙利齿的美国女人太得意。你们尽可以嚣张,尽可以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但是我们也不能让自己太忍辱负重。稍稍给我们一点公平可以吗?”
“劳驾你把嘴巴弄得干净一点,听得我耳朵都污秽了。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当然去,不但要去太阳岛,而且要去罗布林卡,一定让美国小姐乘兴来尽兴归。”
补充一句,大元之所以带一位美国修女到处招摇,是因为老婆回家看儿子去了。尽管他襟怀坦荡,与林琪没有任何暧昧和纠葛,他还是不希望老婆因此有什么误会;老婆不在,误会的机率当然会降到很低。
林琪修女很喜欢他的《拉萨河女神》。他把咕玛林卡(强盗的树林)变成了天堂岛,变成一个真正意义的人间乐园。
拉萨被誉为阳光城,而被繁茂的树林覆盖的咕玛林卡刚好位于布达拉宫正南方,在湍急奔涌的拉萨河中间。是一个占地不止百亩的河心岛,与著名的川藏青藏公路所连接的城区主路只一桥之隔。
而且那是座简易的民间悬索桥,桥面是简陋的薄木板,桥栏是更加不可靠的生锈的粗铁丝;一两个人上去已经摇晃得不行,所有的女孩都会胆战心惊,一路伴着惊叫声通过。
林琪修女可不是没有定力的中国女孩,她虽然很紧张,但还是记得将嘴巴紧抿以做到绝不失态,不能给美国人丢脸。
大元问她,“要不要拽着我?”
林琪修女大摇其头,“我自己过。我自己能过。”
过去是她一个人。回来还是她一个人。而且来去两趟,她连一声尖叫都没有。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呐!
结果大元早就已经告知过她,那是个绿色之岛,没一幢房子,没任何设施。没有大元的专门组织,也就没有十三个将咕玛林卡塑造成天堂岛的艺术家。所以尽管林琪修女到了太阳岛,却无缘朝拜到名闻遐迩的拉萨河女神。悲夫!
这一次美国修女接受了教训,她不能有任何抱怨。奈因她的向导有言在先,她已经被提醒。太阳岛既不是桑耶寺也不是甘丹寺废墟,即使她脚力够健,她仍然不可能把那么大的树林逛遍,甚至连环岛转上一圈的兴致也没有。
当然她还是有所收获。虽然没有看到艺术家们起哄的死猪,没有看到沙雕女神,但不是很远的布达拉宫还在,更远的那些龇牙咧嘴的石林还在,她也不枉太阳岛一游。
后来她回到宾馆时还是很满足,她说在所有眺望布达拉宫全景的位置当中,太阳岛当属最佳。她对太阳岛的几张照片相当有信心。
罗布林卡名满天下。它是西藏现存的唯一皇家园林。
那一天不是休息日,让林琪修女格外惊讶的是偌大的罗布林卡之内充满了休闲度假的人们。人数之多密度之大连大元也觉得诧异。他们估计游人的数量肯定过千,也许有几千人。
须知那时的拉萨,不过是个十几万人口的小城。有那么多人齐聚在一个公共园林中,的确令人不可思议。
藏族的休闲娱乐有自己的特色,他们一家一户出动,用围帐在林子里圈出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他们自带成桶的青稞酒,自带点心奶渣水果这些,自带羊毛藏垫供大家围坐,每家每户都不会忘记带手提音响,因为音乐和舞蹈是他们假日的主要内容之一种。不用说,喝酒喝茶是另一种。
林琪修女相当兴奋,她已经被几个藏族家庭邀请,既喝了酒喝了茶,又和他们一起照猫画虎跳了锅庄舞。
她开心,陪她的大元自然也开心。他们进门的时间已经不算早,不经意当中他们已经错过了参观那些皇室珍宝的时间,只能在气派的皇家建筑外面唏嘘慨叹。
天色渐暗,各家各户的围帐里陆续点燃了酥油灯。看得出来,那些渡假的人们已经准备过夜生活了。林琪修女虽然流连忘返,但却不得不离开。她明天早上要飞北京了。
大元在大门口问过守门人,知道这一天是藏族的一个很重大的节日。守门人说到节日的时候用的藏语,他不知道汉语该怎么说。所以大元和林琪修女都没能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节日。
大元告诉林琪修女,藏族的节日非常多,甚至超过法定的节假日。法定节假日全年约六十天,如果藏族自己的节日另有这么多,那等于一年里有三分之一时间他们都不必工作享受假日。
林琪修女说:“三分之一时间都是节日,那是多么美妙的生活!很多美国人都说黑人懒,说黑人不愿工作只想享受。细想下来,谁的内心又不是如此呢?谁又愿意所有的时间一直在工作呢?那些美国人是在嫉妒黑人,嫉妒黑人太开心太享受了,而他们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
大元说:“我在这里这么久,我也有过那些美国人的感受。他们太会享受了,我说的是这里的人们。我何尝不想像他们那样放松,什么心都不操,只把自己交给阳光绿色和音乐,可是我做不到,我再怎么想还是做不到。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才意识到我是在嫉妒他们。”
林琪修女似有无限感慨,“他们离上帝太近了,他们天生就簇拥在上帝的周围,生活对他们而言只有享受,太享受了。”
大元接上,“而我们的日子实在太可怜了,每个人都感慨于‘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我们早就认可了生活不如意才是主调,偶尔的一点开心只能当作是意外之喜。”
“要是真有来世,我倒宁愿下辈子做一个西藏人。真羡慕他们这么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
“为什么是西藏人而不是美国的黑人?”
“大元,衷心谢谢你。这几天让你陪我这个疯婆子跑东跑西,你一定累坏了也烦坏了。”
“琪姐,你们女人真是小心眼啊。你就不知道能够再见到你我是多么开心!不要说这么几天,再多几天我也一样高高兴兴陪着你到处跑。我说的是真心话,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女人很容易哄的,你这么说我就当真非常开心啦。明早不要你送,太早了。我已经在宾馆定了车,你也睡个好觉。”
“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此别过。一路平安吧。”
“谢谢。我们美国见了。”
0 关于心
心主要面对的是善和恶。
心的方式是以体验为主。所以心经常要面对情感、想象力、亲情、仇恨……心不大面对具体问题,大家很难用心去面对菜价和疾病,或者各式各样的具体问题。面对问题通常用的是智。
心有时候和价值判断、权衡利弊全无关系;但心的反应其实不是人类独有的反应。
心所面对的最直观的一个方面是情绪和情感;动物也有情绪和情感。主人死了,宠物狗就很伤心;小鸟死了,它的配偶也跟着殉情。这些都是我们可见的,不需要任何实验来证明的。所以这部分不是人所独有的。
倒是想象力的部分,动物绝对不可企及。但我们其实也无法去猜度动物的心,我们也不敢说动物真的没有想象力,但是我们看不到相关的事实。
想象力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区别,也是我们人以为自己和动物最大的区别。
人是因为拥有想象力才有了创造的事实。因为人是真的在进行大面积大范围的创造,才有了城市,有了辉煌的水利工程,有了天上的那些飞机和地上的那些火车汽车轮船;地球的表面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而其它动物即使有类似的情形,都只是基于生存需要的本能在创造,在可见的有限范围里发生些许改变。我能想起的例子包括白蚁的蚁??,和啮齿类的洞??这些,它们当然无法与人带来的改变相提并论。
此外人心里有个东西叫善,经常跟在善后面的单音词为“良”,善良。这个词的意思大概是说,善是好的。也如与善相对的,也就是恶,恶的前面也经常加一个单音词“邪”,邪恶。同理,恶是不好的。
恶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魔鬼。有的人就是有魔鬼,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魔鬼。有的人就是善良,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善良。所有这些都发生在心里,与脑没有太多关系。
善恶与心相对应,善恶不与智对应。
需要用一点笔墨讨论一下良知,良知肯定属于心的范畴。
细细追问一下,良知似乎是某种来自外部的声音,是发生在一个生命过程中的冥冥之中的提醒。有良知的人听得到这种声音,能让它提醒自己去选择好的方向,做出好的判断。
我这里说的好,指的是利他。反之,坏,指的是利己。
良知究竟跻身何方我们尚不清楚,但它时而会出现,经常是在内心有所为难之际。我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这样推断:
你有良知,你做了利己但同时会损害他人的事,心里就会不舒服,做了利他的事则会心情舒畅;
你没良知,做了利己但同时会损害他人的事,你会心安理得觉得一切本该如此。你绝不会选择做一件与己无关纯粹利他的事,因为那会让你懊丧,觉得自己太莫名其妙,你需要给自己一个做那件事的理由,但是你找不到;
良知就是如此有力量,它直接把不同的人分成两种。
人的行为言语都会有一个他自己的价值取向,良知在此成为一个分水岭。或者利己,或者利他;或者坏,或者好。
因此良知在人的内心里是平衡点,也是一杆秤。它可以称量一个人是好还是坏;一个人的某一个行为是好还是坏。
正因为良知不是谁都有和什么时候都在,所以人与良知之间还需要机缘。这个道理古代的圣贤们已经知晓了,所以才有“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才有(基督教的)忏悔。日三省,每天忏悔,这些都是先贤为我们选定的与良知相遇的方法论。事实已经反复证明了这些方法的有效。
通过对儿童的观察可以知道,良知的最初表现见于同情心。是心在同情,而同情的方向是他,利他。所以从小有同情心的孩子日后便也会是有良知的人,反之亦然。
人类在表述对良知的认知时,习惯用良心二字。
某人在做了众人所不耻的事之后,经常被千夫所指:
你就是个畜生!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丧尽天良(心)!你根本不配这一撇一捺(人)!
这种时候良知(良心)成了人与畜生的分野,成了人的代名词。这种情形下多数人都处在过激状态,结论自然也过激。其实没有良知的人未必一定做坏事,他们只是不会主动去做好事而已;他们与损人利己者没有本质不同。他们之间只是程度不同。
关于良知的话题还有待讨论,因为我已经发现不是每个人都清楚良知是个什么东西,更不是每个人都有良知。这是我的最大困惑——为什么有的人有良知,而有的人没有?
对有它的人而言,良知的意义和价值不言而喻;
但是对于没有它的人,他毕生都无法理解良知究竟是什么;
那么良知还是人类的专属吗?
这个话题我们可以结论了,我们是谁?
我们有强烈情感取向的极丰富想象力的一颗心(我们中有的人的心中藏着一个叫良知的东西),所以我们与其它动物不同。
卷3 海南